甲先生:阁下认为他属于哪一类?比多数人好,
还是表面上好,在那件外衣下却更坏?
总之,是圣人还是无赖,朝圣者还是伪君子?
乙先生:不,告诉我,你怎样对你的藏书,
那一切时代留下的文献,进行分类?
它们千差万别,不论大小和装帧,
不论羊皮纸、对开本、普通小牛皮封面等等,
所有这一切都不能作分类的标准,
同样你也不能靠别出心裁的标签,
对你没有披阅过的作品进行分类。
文西先生听弗莱德把事情说完,决定下午一点半亲自上银行找布尔斯特罗德先生,在他的经理室里跟他谈一次,这时通常没有人打扰。但是恰好在一点钟,那里来了一个客人,布尔斯特罗德先生有不少话要跟他谈,看样子会见不可能在半小时以内结束。银行家的话滔滔不绝,但也烦琐冗杂,有时他还停下来想一想,这也花了不少时间。不要以为他的病容是黄皮肤、黑头发的那一类,他的皮肤是灰白色的,头发是棕色的,稀稀落落,已经花白,眼睛是淡灰色的,前额丰满。嗓门大的人说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故意不要人听见,这议论有时含有言外之意,似乎那是与胸怀磊落不能相容的。然而这毫无道理,嗓门大的人除了声音以外,不见得就什么也不隐瞒,除非你能从《圣经》上找到根据,证明上帝当初把坦率的机能赋予了肺叶。布尔斯特罗德先生对别人的话也恭恭敬敬注意聆听,眼睛一眨不眨,显得全神贯注,以致那些自以为讲的全是金玉良言的先生,认为他一定是想从他们的议论中尽量汲取教益。但另一些并不自命不凡的人,却不喜欢这种精神探照灯照到他们身上。这也难怪,如果你无意于夸耀你的酒窖,看到你的客人把酒杯举向亮处,啧啧赞赏,自然不会产生满足的快感。这类乐趣还得靠优越感来体味。因此,布尔斯特罗德先生的全神贯注,在米德尔马契的“税吏和罪人”[1]中间,并不受到欢迎。有人认为这是他的伪君子本色,另一些人又以为这是由于他是一位福音派信徒。其中有些稍有头脑的人,则想知道他的父亲和祖父是何许人,他们说,二十五年以前,谁也没听说在米德尔马契有什么姓布尔斯特罗德的居民。他现在的客人是利德盖特,此人对这种审视的目光并不在乎,他不满的只是银行家的身体,认为他过于重视内心生活,以致在享受有形物质方面,未免有所疏忽。
“利德盖特先生,如果你能不时到这儿来看看我,我真是感激不尽,”银行家在略为停顿一下以后说,“如果我承蒙不弃,在安排医院的有关事务方面,得到你宝贵的合作,那么我们会有不少问题需要单独商讨。至于新医院,它已大致筹备就绪,关于你的建议,认为应该把医治各类高热病列为专门任务这点,我会给予考虑。决定权在我这里,因为梅德利科特勋爵虽然捐助了土地和建筑木材,他并不想亲自过问这事。”
“在外省城市里,比这更值得干的事并不多,”利德盖特说,“一所完备的高热病医院,加上原来的医务所,只要我们在医疗制度上的改革取得成效,它们就可能在这儿成为一所医学校的核心。在全国发展医学教育,除了推广这类学校以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一个生长在本省的人,只要有一点公益精神,有一点头脑,就应该尽他的能力,防止一切有利因素统统流往伦敦。任何切实可行的创业精神,在外省虽然不一定能获得更多的报酬,但往往可以找到更广阔的活动园地。”
利德盖特的嗓音通常深厚洪亮,但在适当的时刻也会变得很低,很温柔,这是他天赋的能耐之一。他平素的举止不免有些锋芒,显得他志向远大,无所畏惧,对自己的才能和品德充满自信,丝毫不把小小的困难或引诱放在眼里,对它们也没什么体验。但这种高傲而坦率的气质,在光明磊落、与人为善的表情衬托下,倒也显得有可爱之处。布尔斯特罗德先生之所以特别喜欢他,也许就因为在声调和态度上,他与他截然不同。毫无疑问,他有些像罗莎蒙德,由于利德盖特不是米德尔马契人,才对他另眼相看。跟一个陌生人可以着手许多新的事业,甚至使自己也变得焕然一新!
“我愿意提供更多的机会,使你的热情得到充分的发挥,”布尔斯特罗德先生回答,“我的意思是说,等你的学识更成熟一些,到了适当的时刻,我要把新医院的管理权托付给你,因为我已决定,不能让这么重要的一个机构,受到我们那两位大夫的钳制。确实,你的到来鼓舞了我,我认为这是天意,我的努力一直阻碍重重,但现在上帝已进一步把他的祝福显示给我。至于那个老医院,我们已获得了一个新的起点——我是指你的当选。目前,你主张改革的立场,会在一定程度上招致你的同行的嫉妒和敌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退缩。”
“我不想夸耀我的勇气,”利德盖特笑道,“但是我认为斗争包含着极大的乐趣;要是我不相信在医学上,正如在其他领域一样,可以找到和实施更好的方法,我就不会爱上我的职业了。”
“这行职业的水平,在米德尔马契还很低,亲爱的先生,”银行家说,“我是指在知识和技能方面,不是指它的社会地位,因为我们的医生跟本地德高望重的人家大多有些关系。我自己的健康不佳,使我对上帝赐予我们的各种救死扶伤的手段,感到一定的关切。我曾经请教过首都的知名人士,这使我伤心地意识到,在我们外省地区,医疗工作还处在相当落后的状态。”
“是的,我们当前的医疗水准和医学教育,使我们往往只能满足于一般的医疗业务。至于更进一步的问题,例如,决定诊断的出发点是什么,以及医学的哲学根据等等,这些方面的任何理解都得靠提高科学知识才能取得,但科学对我们这些乡下医生说来,就像对月球上的人一样陌生。”
布尔斯特罗德先生用心听着,目不转睛地瞧着对方,但他发现,利德盖特表示同意的方式,已超出他的理解水平。遇到这种情况,明智的办法就是改变话题,谈他自己更擅长的事物。
“我明白,”他说,“当前医疗技能的特殊倾向是偏重物质手段。然而,利德盖特先生,我希望我们的情绪不致在另一方面产生分歧,这个方面,你可能不十分关心,但是你的同情和合作对我却是一种帮助。我想,你承认你的病人存在着精神方面的需要吧?”
“这自然。但是这些字眼对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意义。”
“一点不错。在这类问题上,错误的指导跟缺乏指导同样有害。眼前我心里一直在考虑一件事,这就是如何对老医院中牧师的职责作些新的规定。医院位在费厄布拉泽先生的教区。你认识费厄布拉泽先生吗?”
“我见过他。他对我投了赞成票。我应该向他表示感谢。看来这是一个聪明活泼的小伙子。我还知道,他是自然科学家。”
“亲爱的先生,费厄布拉泽先生是一个使我一想起来,就不免感到十分痛心的人。我相信,这一带没有一个教士比他更有才能。”布尔斯特罗德先生停了一下,似乎正在深思。
“哦,我还没发现,米德尔马契居然有了不起的天才值得我们痛心呢。”利德盖特粗鲁地说。
“我的愿望是,”布尔斯特罗德先生继续道,神色变得更认真了,“任命另一个牧师接替费厄布拉泽先生在医院的职务,我是指泰克先生,除了他,其他的助理就不必请来了。”
“作为一个医生,我对这类问题不能发表什么意见,除非我了解泰克先生,即使那样,我也得先知道,根据什么原因要作这种调整。”利德盖特笑了笑,但还是决心慎重行事。
“当然,眼前你还不能充分理解这件事的意义。但是,”这时布尔斯特罗德先生的口气变得斩钉截铁,更加郑重了,“这问题看来得提交医院的董事会进行讨论,我想,由于我们之间的合作完全符合我的希望,在这问题上,我可以期待你的支持,在需要你表示态度的时候,你不致受我的敌对者的影响。”
“关于牧师的一些争执,我想不是我应该过问的,”利德盖特说,“我所选择的道路,是尽力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利德盖特先生,我的责任却不这么简单。确实,对我说来,这问题是神圣的义务之一。可是对我的敌对者说来,我有充分理由相信,这是为了满足他们的世俗利益来反对我的一个机会。但我对我的信念绝不动摇,我也绝不放弃真理,尽管那些邪恶的人反对它。我一直致力于改进医院这个目的,但我可以向你直认不讳,利德盖特先生,如果我相信,那里除了医治身体上的疾病以外,其他可以不问不闻,那么我不会对医院发生兴趣。我的活动还有别的方面,我不必在诋毁面前隐瞒这点。”
布尔斯特罗德先生,讲最后这些话时,嗓音变得响亮了一些,激动了一些。
“在这一点上我们无疑是有分歧的。”利德盖特说。但是他很满意,这时门开了,通报了文西先生的到来。自从他见到罗莎蒙德以后,这位显赫一时的社会名流在他眼中已有了新的意义。那倒不是说他像她一样,在编织美丽的远景,把他们的命运结合在一起。只是一个男子自然会对美貌的女子念念不忘,希望在社交宴会上再见到她。在他告辞以前,文西先生向他发出了那个“可以慢慢来”的邀请,因为罗莎蒙德在早餐时谈到,费瑟斯通姨父对新医生如何另眼相看,十分器重。
只剩下内兄一人以后,布尔斯特罗德先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打开了三明治饭盒。
“文西,我不同你客气了,你是不会采取我的饮食方式的,是吧?”
“不,不,我对这种养生之道并无意见。生命需要补充,”文西先生说,没有忘记他呼之即来的理论,“但是,”他接着道,加重了语气,仿佛一切不相干的事此刻都不在他的话下,“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家那个淘气鬼弗莱德有件小事,我得跟你谈一下。”
“在这个问题上,正如在饮食问题上,我与你的意见是截然不同的,文西。”
“我希望这次不一样,”文西先生决定心平气和地商谈,“事情全是老费瑟斯通无中生有,瞎猜疑的结果。有人存心造谣,编了一个故事,跑去告诉老人,想挑拨他对弗莱德的不满。他非常喜欢弗莱德,很可能会给他一点好处,事实上,有一次他对弗莱德的谈话,就无异向他表示,他要把他的田地留给他,这招致了别人的嫉妒。”
“文西,我不得不再说一遍,你为你的大儿子打的这个如意算盘,要我帮忙,这可办不到。你要他进教会,这纯粹是出于世俗的虚荣心。你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你没有力量花那么多学费,可你偏要让他进高等学府,结果他一事无成,只学会了挥霍浪费,游手好闲。现在你是自食恶果。”
指出别人的错误,是布尔斯特罗德先生从不回避的义务,但文西先生的耐心却不能与他同日而语。一个人马上可以当上市长,而且为了商业利益,已准备在政治上大干一场,这样的人对自己在社会结构中的重要地位,自然不会视而不见,这种地位似乎已使人无权对他个人的行为提出质疑。何况这一指责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说他自食恶果,更是火上加油。但他感到,他已落在布尔斯特罗德手中,虽然他平时喜欢还手,毫不客气,现在也只得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了。
“布尔斯特罗德,那件事现在没法挽回了。我不是你那样的人,我也学不像你。在买卖上,我不能预见一切;当时在米德尔马契没有一个行业超过我们,孩子也很聪明。我的哥哥就是当教士的,而且他干得不错,已经可以提升,可惜那场伤寒病送了他的命,要不,现在他可当上教长了。我想,我给弗莱德安排这条路并没有错。何况谈到宗教,我觉得,一个人也不宜要求事前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他应该信赖上帝,不过分计较得失。尽量使子女得到较好的前途,这是英国人的家庭观念,是未可厚非的。依我看来,父亲的责任就是替儿子寻找一条较好的出路。”
“我只是希望成为你最好的朋友,才不得不直言相劝,文西,我得说,你刚才那套话都不过是世俗之见、无稽之谈罢了。”
“很好,”文西先生道,还是情不自禁,终于还手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俗人,从来没有想当圣徒。再说,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真正清高的人。你恐怕也是按照世俗的原则在办你的银行吧。唯一的区别,据我看,只是一种世俗比另一种更正直坦然一些罢了。”
“这种争论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文西,”布尔斯特罗德先生说,他已吃完他的三明治,靠在椅背上,遮住眼睛,仿佛困了,“你应该是为什么特别的事来的吧。”
“不错,不错。总而言之,就是有人告诉老费瑟斯通,说弗莱德靠他答应留给他的田地作抵押,企图向人借钱,或者已经借了钱。据说,这是从你那儿听到的。当然,你绝不会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但是老人坚持要弗莱德给他一张你亲笔写的证明,否认这件事。那只要几句话,说你根本不相信他讲过这类话,或者他用这样愚蠢的方法借过,或者试图借过钱。我想,你不致拒绝这么做吧。”
“对不起,我拒绝。你的儿子冒冒失失,愚昧幼稚——我不想用更严厉的话——我根本不能肯定,他有没有拿未来的遗产作抵押,向人借钱,我也不能肯定,有没有哪一个傻瓜,单凭一句毫无根据的空话,便借钱给他,现在这类荒谬的借贷方式,也像世上其他蠢事一样,多不胜数。”
“但是弗莱德用名誉向我担保,他从没用他姨父的田地作交换条件,向人借过一个子儿。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我并不想把他讲得比实际更好。他是我教育大的,没人能说我姑息过他。但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我认为——但也许我错了——只要还没看到一个年轻人有不良的行为,就应该相信他确实有这么好,这是任何宗教都不反对的。如果有一种宗教故意给年轻人制造障碍,以致你明明没有理由相信他有那种缺点,你仍拒绝说明你不相信这点,那么我觉得,这不是一种好的宗教。”
“我根本不认为,我应该帮助你的儿子,替他铺平道路,让他将来可以继承费瑟斯通的财产。在我看来,那些仅仅为了世俗利益觊觎财产的人,财产对他们不是一种幸福。你不喜欢听这些话,文西,但由于目前这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对你刚才提到的那种财产的处理方法,我没有兴趣,也不想促其实现。我不妨对你直说,我认为这不能帮助你的儿子得到永恒的幸福,也不能显明上帝的荣耀。你所指望的证明书,目的无非为了维持那种不合理的偏爱,取得一份不合理的遗产,我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呢?”
“如果你认为,除了圣徒和福音传道士以外,任何人都不配有钱,那么你就应该放弃一切有利可图的合伙关系,这便是我要说的一切。”文西先生终于发怒道,“普利姆但尔店里用的蓝色和绿色染料,是布拉辛工厂生产的,据我所知,它们只会使丝绸腐烂,我想,这可能是为了显明上帝的荣耀,但绝不是为了显明米德尔马契商业的荣耀。要是人们知道,颂扬上帝的荣耀可以获得这么多的利润,也许大家都乐意这么做。但我不在乎这一切,只要我愿意,我知道怎么对付你们。”
布尔斯特罗德先生停了一会儿才回答。“你这么讲使我非常痛心,文西。我不指望你理解我的立场——在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上,原则只能迂回曲折地前进,这不是件轻松的事,要那些漠不关心、冷嘲热讽的人看到这点,更谈何容易。不过你不妨记住,我绝不会跟你计较,因为你是我的内兄;同时你也应该明白,你埋怨我不顾你家庭的世俗地位,不给你物质上的帮助,这是不大合适的。我必须提醒你,你能够在买卖上维持你的地位,并不是靠你的谨慎稳重或者深谋远虑。”
“也许是吧,但你在我的买卖中也不是一无所得的,”文西先生说,已经火冒三丈(事前的决心没有把这结果推迟多久,它还是来了),“在你娶赫莉欧的时候,我想,你是不致指望把我们两家的命运截然分开的。如果现在你反悔了,希望我的家庭败落,那么你不妨直说。我始终没有变,我过去是,现在仍是一个忠实的国教教徒,在它的教义面前我问心无愧。我老老实实做人,不论在商业上或其他方面,莫不如此。我认为我不比别人坏。但是如果你希望我们的家庭败落,你说就是了。那样,我可以知道怎么办更好。”
“你讲的话毫无道理。难道你的儿子拿不到这封信,你的家庭就要败落了吗?”
“好吧,不管怎样,我认为你的拒绝是不合情理的。这种行为,你可以自诩为符合宗教精神,但旁人看了,只能觉得它丑恶讨厌,是故意刁难。你对弗莱德无异是落井下石,因为你明知人家在造谣中伤他,你却不肯挺身而出,这就与陷害差不多。你就是这么一种人,残暴成性,还到处想摆出一副主教大人和银行家的姿态,正是你这种行为使一个人蒙受不白之冤。”
“文西,如果你不顾一切跟我吵架,这会使赫莉欧和我都感到非常伤心。”布尔斯特罗德先生说,情绪比平常激动了一些,脸也更白了。
“我不想吵架。我们和好相处,不仅符合我的利益,恐怕也是符合你的利益的。我对你并无恶意,我也没有把你看得比别人坏。一个人节制饮食,敬畏上帝,在家里也整天祈祷等等,像你一样,而且信心坚定——不论他信什么教——一边诅咒别人不信神不敬天,一边照样赚他的钱,这一切都没什么,不少人这么干。你喜欢教训人,自以为是,这也可以;你在天上一定也出类拔萃,否则你不会这么喜欢上天。但是你是我的妹夫,我们应该站在一起,如果我了解赫莉欧,那么她会认为我们争吵是你错了,因为你这么斤斤计较,不肯扶弗莱德一把。我觉得我对这不能忍受。我认为这不合情理。”
文西先生站了起来,扣上大衣纽扣,死死盯住他的妹夫,意思是要他作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在布尔斯特罗德先生已不是第一次了,开头他往往教训文西先生,但经不起那位实业家用照妖镜一照,把人们的阴暗面和光明面纤毫不爽地照了出来,于是他在这面铁面无情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尊容,对自己产生了不满。也许他凭经验早该告诫自己,事情应该怎样了结。但是源源不断的泉水,哪怕在下雨天毫无用处,仍要不断喷射,他的金玉良言也像泉水一样,是压制不住的。
不过,听到不愉快的意见以后,马上照办,这不符合布尔斯特罗德先生的性格。在改变方向以前,他总要再三斟酌,使自己的理由符合他一贯的准则。最后他说道:
“让我考虑一下,文西。我要把事情先跟赫莉欧谈谈。也许我会把信送给你的。”
“很好。希望你越快越好。但愿明天我们见面以前,这问题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