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赌台旁巧遇故人的次日,焦斯把自己打扮得异常讲究,特别体面,既不认为有必要把昨晚的事告诉任何人,也不问家里谁愿意和他一起散步,很早就独自出门,不久便在大象旅馆门口问讯找人。由于这些日子正值举国欢庆,旅馆上下客满,摆在街上的桌子已经围着许多人在抽烟,喝德国人喜欢的淡啤酒,大堂里烟雾缭绕。焦斯先生架子十足地操着蹩脚的德语打听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被指向旅馆的最高一层:二楼的客人是一些流动商贩,正在展销珠宝首饰和锦缎织物;三楼被一家赌博公司租用作为办事处;四楼住着一个有名的走江湖杂技班;顶层几间斗室里则有大学生、行商、小贩、来赶节的乡下人,而蓓姬就在他们中间找了一个小窝栖息——美人藏身的地方如此肮脏、逼仄,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蓓姬喜欢这种生活。她跟这儿所有的人——卖杂货的、翻跟斗的、赌钱的、求学的——都合得来。她有来自遗传的狂放性格,惯于四海为家,她的父母从气质上、境遇上讲都属于流浪艺人。如果萍水相逢的体面旅客不在近旁,她也十分乐意跟人家的跟班向导交谈。刺鼻的烟酒味、犹太商贩的吆喝声、杂耍艺人虽穷犹傲的神气、赌台管事之间诡秘的谈话、大学生们唱歌吹牛的劲头——这等地方闹嚷嚷、乱哄哄的氛围总是令瑞蓓卡开心、兴奋,即便运气不佳、没钱付账的时候也照样来劲。现在她钱包里装满了昨晚小乔吉替她赢来的金币,可想而知她在这种嘈杂喧嚣的环境中更是如鱼得水!
在嘎吱嘎吱的步履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焦斯走完最后一段楼梯登上平台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先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开始寻找九十二号——他被告知自己要见的人所住的房间。对面九十号的门开着,一个身穿脏兮兮的睡袍、足登马靴的大学生躺在床上抽一支长长的烟斗;而另一个学生蓄着长长的黄头发,一件带流苏的外套非常时髦,却也脏得够呛,他竟跪在九十二号门口,透过钥匙孔向里边的人大声哀求。
“走开,”说话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斯一听就打起战来,“我在等人;我的爷爷快来了。别让他看见你在那儿。”
“哦,英国来的天使!”跪在地上的大学生号叫着,他的头发呈米黄色,手上戴着一枚大戒指,“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您就约个时间,跟我和弗里茨在公园饭店一起吃顿饭。我们请您吃烤山鸡、葡萄干布丁,喝黑啤、法国酒。您要是不答应,我们可就活不成了。”
“我们非死不可,”躺在九十号床上的那位少爷说。
焦斯虽然听见了他们的话,却什么也不懂,因为他从没正正规规学过那种语言。
“请问,哪间是九十二号?”焦斯缓过气来以后,尽可能摆出气度不凡的架势,用法语咬着一个个音节费力地说。
“九十二号!”大学生用带着德国口音的法语跟着重复一遍,随即跳起身来,溜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焦斯听见他跟床上的同伴一起放声大笑。
来自孟加拉的胖绅士对于刚才的一幕完全莫名其妙,正站着发愣;这时九十二号的房门自行打开,蓓姬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带着一脸的淘气相。一见是焦斯,她走到门外说:
“是您!我等得您好苦哇!慢着,先别急——过一会儿再进来。”转瞬间,她把一小罐胭脂、一只白兰地瓶子和一盘冷香肠藏到床上,用床罩盖起来,又匆匆掠了一下头发,这才让客人进屋。
她把一件参加化装舞会的带帽兜粉色外衣当晨袍穿,衣服已有些退色,还沾着几处油渍和口红的痕迹;但两条雪白的胳臂露在宽松的袖外,煞是好看。她的杨柳腰用一条衣带束了起来,越发衬托出体态风流,婀娜多姿。她搀着焦斯的手,两人一起走进只能算是顶层阁楼的客房。
“进来,”她说。“来跟我谈谈。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她在焦斯手上轻轻捏了一把,笑着把他按到椅子上。那么她自己呢,她就坐在床沿上——请放心,她不会坐在酒瓶和盘子上;不过要是焦斯想坐在那儿的话,倒很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现在蓓姬留神坐好了,便跟她昔日的崇拜者聊起来。
“过了这么多年,您还是老样子,”她说时眼神显得既温柔又关切。“您到哪儿我都一眼就能认出来。在异乡客地又看到老朋友坦荡、诚实的面容,太让人高兴了!”
说真话,此刻这张坦荡、诚实的脸上独缺坦荡、诚实的表情。相反,他的神色非常慌张,显得不知所措。他四下环顾,不明白他的旧情人怎会住在这样一间奇特的斗室之中。蓓姬的一件连衣裙搭在床架上,另一件挂在门内钩子上;她的一顶帽子撂在镜子上,把镜面遮去一半,上面还搁着一双极漂亮的古铜色小鞋;床边桌上放着一本法文小说,烛台里插的也不是真正的蜡烛。蓓姬本想把它一起塞到床上去,但仅把入睡前用以灭烛的小纸罩儿藏了起来。
“在哪儿我都认得出您,”她继续说;“有些事情女人永远不会忘记。您是我——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男人。”
“是吗?”焦斯道。“哎呀,我的老天爷,您——您一定在取笑我。”
“我跟您妹妹从契绥克到府上的时候,我差不多还是个小孩子,”蓓姬说。“我那亲爱的小可怜儿近来好吗?哦,她的丈夫是个不可救药的坏东西,亲爱的小可怜儿自然要为他吃我的醋喽。我可没把他当回事儿,哼!那时候我心里另有个人儿——得了,得了,咱们别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吧;”她用一方残破的花边手帕抹了一下眼圈。“我有过另一种生活经历,那简直是在另一个世界;如今让人发现住在这么个地方,难道不奇怪吗?我遭受的不幸和冤屈实在太多,约瑟·塞德立,我的命实在太苦,有时候我几乎要给逼疯了。我没法在任何地方过太平日子,只能到处漂泊,永远不得安定,永远活受罪。朋友对我全都变了心——没一个例外。世上没有一个人是诚实的——没这回事儿。从古到今,没有一个做妻子的像我这样忠贞,尽管我是一气之下才嫁给了我的丈夫,因为那另一个人……那件事不提也罢。我是个忠诚的妻子,可丈夫作践我,抛弃我。我是个最有爱心的母亲,我只有一个孩子,他是我唯一的宝贝、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欢乐,我以全部母爱把他搂在怀里,当做自己的命根子,无时无刻不为他祈祷,为他祝福,可是他们——他们竟生生地把他从我心上夺走了,”说着,她做了个悲怆绝望的动作把一只手按在心口,把脸埋在床上有一会儿工夫。
床罩下的白兰地瓶子和剩下些冷香肠的盘子发出碰击的声音。它们无疑都被如此伤心的表演所感动。九十号房的汉斯和弗里茨在门外怀着诧异的心情偷听罗登太太的抽噎和哭声。焦斯见他的旧情人这般光景,也吓得要命,而且大大为之动容。接着蓓姬便开始讲她的故事——讲得头头是道,明白易懂,听了她的叙述就完全清楚:如果有一位白袍天使逃出天国后,却在人间成为恶毒阴谋和魍魉奸计的牺牲品,那么这个冰清玉洁的谪仙、无辜蒙难的苦命女,此刻就在焦斯眼前,正坐在床罩下的白兰地瓶子旁边。
他们在那儿亲切友好地密谈了很长时间,在此过程中焦斯了解到:蓓姬情窦初开正是在见到焦斯的一表人才并对他着迷之后;乔治·欧斯本确实追求过她,这件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可能引起了爱米莉亚的妒意以及她们之间的小小误会;但蓓姬从未作出丝毫反应鼓励那个不幸的军官对她存非分之想,因为从遇见焦斯的第一天起,蓓姬始终未能忘情于他;当然,她把一个已婚女人应尽的义务看得高于一切,而且一贯恪守妇道,至死不渝,除非克劳利中校所处的恶劣气候环境,有朝一日也许会使她摆脱桎梏——她已经受够了这个狠心丈夫的虐待。(蓓姬十分注意不让自己的话吓着焦斯或伤害他的自尊。)
焦斯在告辞前已经确信瑞蓓卡是个十分贤德、同时也极具魅力的女人,并开始在自己头脑里酝酿种种设想给予慷慨的资助。对她的迫害必须加以制止;她应该重返曾为之生色增辉的上流社会。焦斯准备认真考虑应该做些什么。她必须从那地方搬出去,找一个清静的寓所。爱米莉亚必须去看她,和她重叙友情。焦斯这就去着手安排一切,并且跟少校商量一下。蓓姬与他分手时,流下了真诚感激的眼泪;当那位侠义心肠的胖绅士俯身吻她的手时,蓓姬紧紧握了一下焦斯的手。
蓓姬送焦斯走出她的顶楼斗室时,照样气度雍容,如果此地是她拥有的一座瑰丽宫殿,恐怕也不过如此。等身躯肥硕的客人消失在楼下以后,汉斯与弗里茨叼着烟斗走出了他们的耗子洞。蓓姬吃着面包和冷香肠,喝着心爱的对水白兰地,同时向他们表演焦斯的姿态神情自娱自乐。
焦斯郑重其事地来到铎炳的住所,把自己刚刚听到的动人故事告诉他,不过略去了昨晚赌场里那一节。两位绅士在一起商量,采取什么措施帮助克劳利太太最为合适;与此同时,瑞蓓卡则在把被打断的简单早餐继续吃完。
她怎么会来到这么个小城市?她怎么会落得举目无亲、只身飘零?小学生在拉丁文入门课本中就读到:阿维尔诺下地狱的路好走得很〔1〕。我们还是把她那部沉沦史的这一段跳过去算了。反正她现在和自己踌躇满志的日子相比并不逊色——只是运气差点儿罢了。
爱米莉亚天生是个软心肠、笨脑瓜的女人,只要一听说某人陷入不幸的境地,她的心马上就会酥软,对受苦的人深表同情。她自己从未起过歹念,更没有干过任何缺德的勾当,所以不像老练得多的道德家们那样嫉恶如仇。她待人接物蔼然可亲,毫无架子,已经惯坏了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每次打铃叫来佣人,总是先向对方道歉;她让铺子里的伙计把一块绸子拿给她瞧瞧,从不忘记说声对不起;甚至看到街头路口环境整洁,她也会向清道夫行个屈膝礼,道一声辛苦。既然她是这样一个人,以上这些蠢事每一件都干得出来,那么,一旦得悉她的一个老朋友处境可悲,她的心不消说已经软化;至于有人倒霉是自作自受这样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要是让爱米莉亚这样的人来制定法律,这世界非乱套不可。好在像她那样的女人为数不多,至少像她那样的治人者只是凤毛麟角。我相信这位太太定会取缔世上所有的牢狱、惩罚、手铐、笞刑、贫穷、疾病、饥饿;而且她这人窝囊到了极点,即便受过别人致命的伤害,她也能忘得一干二净——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当少校听焦斯讲完后者刚刚经历的浪漫奇遇时,应该说,他并不像孟加拉绅士那样心里热辣辣的。相反,铎炳的激动绝不是兴奋;他发表了简短的意见,对一个走背运的可怜女人其实是很不客气的:
“那个小妖精又探头了?”
他对蓓姬从来没有一点点好感,从后者的绿眼睛第一次与他目光相交,接着蓓姬扭头不理他的一刹那起,他就信不过这个女人。
“那个鬼婆娘到哪儿,哪儿就会出乱子,”少校的口气极不恭敬。“谁知道她以前过什么样的日子来着?谁知道她单身一人离开英国到此地来干什么?别对我说有人迫害她,跟她作对之类的话;一个正派女人永远不会失去朋友,永远不会与家人分离。她为何离开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也许名声很坏,品行不端,就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人一贯如此。我记得那个该死的骗子经常欺诈、蒙蔽可怜的乔治。他们夫妻分离会不会是一桩丑闻呢?我好像听到过一些风声,”铎炳少校对流言蜚语向来不大理会,这时却若有所悟地说。不管焦斯如何努力说服他相信克劳利太太在一切方面都是一个饱受伤害的规矩女人,可还是白费唇舌。
“好吧,好吧,咱们去问问欧斯本太太,”少校耍起高级外交手腕来了。“咱们去听听她怎么说,我想你至少不否认她是一位很好的仲裁者,她知道在这类事情上该怎么办。”
“嗯!爱米还可以,”焦斯勉强同意;要知道他迷上的可不是自己的妹妹。
“还可以?我敢发誓,老兄,欧斯本太太是我这辈子遇到的贤德女性中最高尚的,”少校当即作出强烈反应。“我说,咱们这就去问她:该不该跟那女人见面。不管爱米怎么说,我决无二话。”
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少校满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他记得爱米有一个时期把瑞蓓卡看成不共戴天的情敌,这是有道理的;只要提起瑞蓓卡的名字,爱米就紧张,就发怵——铎炳认为一个女人永远不会宽恕自己的情敌。于是他和焦斯到街对面欧斯本太太的寓所去,爱米正在琴室里跟施特伦普甫女士愉快地练声学唱。
等那位歌唱家告辞后,焦斯按他的一贯作风张大其词地开始说明来意。
“我亲爱的爱米莉亚,”他说,“刚才我经历了一桩极不寻常的——对——千真万确!一桩极不寻常的奇遇——有位老朋友——对,可以说是当年你的一位十分有意思的老朋友,刚刚到达本地,我希望你去看看她。”
“她?”爱米莉亚一时感到费解,“她是谁?铎炳少校,请别把我的剪子给弄坏了。”
其时少校正抓住一根细链子转动一把有时候挂在爱米腰间的剪子,他这样挥舞摆弄,有可能伤着自己的眼睛。
“那是我非常讨厌的一个女人,”少校坚持自己的立场;“而且你也没有理由喜欢她。”
“那是瑞蓓卡。一定是瑞蓓卡,”爱米莉亚说时涨红了脸,显得非常激动。
“你猜对了,你总是对的,”铎炳答道。
布鲁塞尔、滑铁卢、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悲哀、痛苦、回忆一下又在爱米莉亚脑海中浮起,搅得她心潮澎湃,方寸大乱。
“别让我看到她,”爱米接着说。“我不能跟她见面。”
“我早料到会这样,”铎炳对焦斯说。
“她非常不幸,而且——总之怪可怜的,”焦斯仍不死心。“她现在贫困潦倒,无依无靠;还生过一场病——病得很重很重——她的混蛋丈夫抛弃了她。”
“啊!”爱米莉亚发出一声惊呼。
“她一个亲人也没有,”焦斯相当机敏地继续说;“她说她认为你是可以信赖的。她真可怜,爱米。太多的伤心事差点儿没把她逼疯。听了她的叙述,我心里难受极了——我以人格担保真是这样——她像天使一般忍受着如此残酷的迫害,我敢说这是别人绝对做不到的。她的家人对她太狠心了。”
“可怜的女人!”爱米莉亚不禁为之慨叹。
“她说要是得不到朋友的关怀,她恐怕活不成了,”焦斯用低沉而微颤的音调往下说。“天哪,说来真吓死人!知道吗,她甚至想自杀!她随身带着鸦片酊——我在她屋子里看到一只瓶子——那屋子小得不能再小,寒酸极了——在一家三等的大象旅馆顶层阁楼上,我上那儿去过。”
这一细节并没有打动爱米。她甚至微微一笑。也许她想象中出现了焦斯登楼时气喘吁吁的狼狈相。
“她的心都碎了,”焦斯继续游说。“那个女人熬过的痛苦太可怕了,简直令人不忍卒听。她有个小男孩,跟乔吉年龄差不多。”
“是的,是的,这事儿我有点儿记得,”爱米道。“怎么样?”
“那是个极其漂亮的孩子,”焦斯说;他自己是个胖子,听了蓓姬的故事很容易动情。“蓓姬告诉我,那孩子是个真正的天使,爱母亲胜过世上的一切,可是那班恶棍竟不顾孩子尖声惨叫,生生地把他从母亲怀里拽走,从此不准他们母子见面。”
“亲爱的约瑟,”爱米霍地站起来大声说,“咱们马上去看她。”
她当即跑到隔壁自己的卧室里,匆匆系着帽子出来,臂上搭着一条披巾,她要铎炳一起去。
少校走上前来把披巾裹在她肩上——这条白色开司米披巾正是少校从印度寄赠给她的。铎炳见这情形,知道除了服从别无他法。爱米挎着他的胳膊,于是他们一起出门。
“她住在九十二号房,一共有八段楼梯,”焦斯说,大概不太愿意再次爬高。他坐在自己客厅窗户旁,从那儿能看到大象旅馆所在的一片广场,只见爱米和少校正迈步穿过市场。
同样,蓓姬从自己的顶层阁楼上也看得见他俩,因为她和两个大学生在屋里说笑闲聊。汉斯和弗里茨曾目睹蓓姬的“爷爷”来访和离去,此刻正就他的模样耍贫嘴打趣;但蓓姬及时把他们打发走了,还把斗室整理了一下。不一会,大象旅馆的老板知道欧斯本太太在大公殿下宫中深受欢迎,因而相应地也对她礼遇有加,亲自为欧斯本太太和少校先生带路登楼,不断殷勤招呼他们放心跟着往上走,如此直达顶层。
“尊敬的夫人阁下,尊敬的夫人阁下!”店主敲着蓓姬的房门说;头天他对蓓姬的称呼还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太太”二字,而且态度很不客气。
“是谁?”蓓姬说着探头向外张望,随即轻轻发出一声尖叫。只见爱米站在门外直打战,陪她来的高个儿铎炳少校拄着手杖。
少校站在一旁默默观察,觉得眼前这一幕倒是很值得玩味的。但爱米张开双臂纵身向瑞蓓卡扑了过去,就在这一刹那宽恕了她,把她紧紧搂住,真心诚意地和她亲吻。啊,可怜的人哪,以前什么时候曾有过如此纯洁的吻印在你的嘴唇上?
本章注释
〔1〕阿维尔诺是意大利一个很深的小湖,含硫的湖水蒸发出来的气体能使飞鸟坠落死去,因而在古代被视为下地狱的入口。罗马诗人维吉尔有一段话通常被选入拉丁文课本,大意如下:“下地狱毫不费事;但要从下往上爬出去,谈何容易。”作者信手拈来的比喻用在蓓姬的堕落和焦斯登楼这两件事上相当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