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已经归来的人记不得自己一生中什么时候不曾心心念念想成为一个著名人物;这个愿望似乎是乌尔里希与生俱来的。这是真的,这样一种要求可能也反映出虚荣和无知;尽管如此,这还是相当真实的,是有一种很美好、很合理的追求,没有这样的追求大概也就不会有许多著名的人物了。
在这件事情上糟糕的仅仅是,他既不知道怎样变成一个著名人物,也不知道什么是著名人物。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他把拿破仑看作是这样的人;部分是由于年轻人天然就赞赏铤而走险的行为,部分是因为教师强调指出这个把欧洲弄得天翻地覆的暴君是历史上最最作恶多端的人。结果就是,乌尔里希一逃脱学校就在一个骑兵团里当了见习士官。倘若问起这样择业的原因,当初他多半就只会回答说:为了当暴君。但是这样的愿望难以启齿。拿破仑的天才是在他当上了将军之后才开始展现出来的,而乌尔里希作为见习士官该怎样让他的上校相信这个条件的必要性呢?!在做骑兵中队操练时就已经显示出上校有着和他不同的看法。尽管如此,乌尔里希若不是有很重的虚荣心的话,便不会为这练兵场懊悔,在练兵场的平和的地面上非分要求和天职是难以区别的。对于像“国民武装教育”这样的和平主义的套话他丝毫也不予重视,而是沉浸在一种对男权主义、暴力和自豪的英勇状态的热烈回忆之中。他赛马,决斗,只区分三种人:军官、女人和平民;后者是身体不发达、智力鄙陋的一类人,他们被军官们从自己身边夺走了妻子和女儿。他沉湎于一种出色的悲观主义:他觉得,既然士兵这一行当是一种锋利、炽热的工具,那么人们就必须也为了造福世界而用这种工具煅烧和切割世界。
他感到庆幸,因为他没出什么事,但是有一天,他经历了一件事。他在一次社交聚会上与一位知名的银行家发生了一起小小的不愉快事件,他本想以自己那种洒脱的方式了结这件事,但事实表明,在平民中也有善于保护自己女眷的男子汉。那位银行家和他认识的国防部长作了一次交谈,结果就是,乌尔里希和自己的上校进行了一次较长时间的谈话,这次谈话让他弄明白了大公爵[8]和普通军官之间的区别。从那时起,他便不再喜欢军人这一行当。他曾企盼着置身在一个震撼世界的惊险活动的舞台上,成为舞台上的主角儿,而一下子却看见一个喝醉酒的年轻人在一个空旷的广场上发酒疯,只有石头和他搭腔。当他醒悟到这一点,便告别这段才使他获得少尉头衔的忘恩负义的生涯,退出了军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