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里吃了午饭——好多年都没有这么饿了。等我缓步走回家的时候,房子里还没有洛的踪影。整个下午我都在沉思默想,暗自筹划,乐滋滋地玩味着上午的经历。
我为自己感到得意,没有损害一个未成年人的品行,就窃取了一阵甘美甜蜜的亢奋。绝对没有造成什么伤害。魔术师把牛奶、糖蜜、满是泡沫的香槟酒都倒进一个年轻女子崭新的白色手提包;你瞧,那个手提包仍完好无损。我就这样精巧地构思出我的炽热、可耻、邪恶的梦境,不过洛丽塔还是安全的——我也是安全的。我疯狂占有的并不是她,而是我自己的创造物,是另一个想象出来的洛丽塔——说不定比洛丽塔更加真实,这个幻象与她复叠,包裹着她,在我和她之间漂浮,没有意志,没有知觉——真的,自身并没有生命。
那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我对她什么都没干。而且也没有什么妨碍我把这种行为再做一次;这种行为对她的影响微乎其微,就好像她是银幕上晃动的一个有血有肉的形象,而我则是一个在黑暗中手淫的谦恭、驼背的人。下午在一片岑寂中不知不觉地缓缓过去,生机勃勃的参天大树似乎了解内情;我又受到欲望的折磨,比先前甚至更为强烈。让她快回来吧,我向一位外来的上帝[154]祈祷,趁妈妈在厨房里的时候,让长沙发上的那场戏再演一次,行行好吧,我那么可怕地对她倾心爱慕。
不,“可怕”这个词不对。新的欢乐的梦想使我内心充满了喜悦振奋,这不是可怕,而是可悲。我把它称作可悲。可悲——因为尽管我有炽热的、贪得无厌的性欲,但我却打算以最强烈的力量深谋远虑地保护这个十二岁孩子的清白。
现在且看看我的苦心付出了什么代价。洛丽塔并没有回家——她跟查特菲尔德家里的人去看电影了。餐桌比平时布置得更为雅致,你看多怪,竟点着蜡烛。在这种令人厌恶的气氛中,黑兹太太好像按着钢琴琴键似的轻轻摸了摸她盘子两边的银餐具,随后笑盈盈地低头望着她的空盘子(她在节食减肥),说她希望我爱吃那种色拉(照一本妇女杂志上说的做法做的)。她希望我也爱吃那些冷切肉。那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日子。查特菲尔德太太是一个可爱的人。她的女儿菲利斯明儿就要去夏令营。去三个星期。已经决定,洛丽塔星期四也去,而不是像最初计划的那样等到七月。而且在菲利斯回来后仍旧待在那儿。一直待到开学。真是一个美好的前景,我的心肝。
噢,听到这个消息我多么吃惊——因为,这不意味着正当我暗地里把我的宝贝儿据为己有后,就要失去她了吗?为了解释我的恶劣的心情,我只好又使用早上已经假装过的牙疼的办法。准是一颗大臼齿蛀了,脓肿的样子就像用黑樱桃酒浸泡过的一颗樱桃。
“我们这儿有一个十分出色的牙科大夫,”黑兹说,“实际上就是我们的邻居奎尔蒂大夫。我想他大概是那个剧作家的叔叔或表哥。你觉得一会儿就不会疼了?好,随你的便。秋天,我要请他把她‘稳住’,像我母亲常说的那样。这也许可以叫洛受到一点儿约束。这些日子恐怕你一直给她搅得够呛。她走以前,我们免不了还要碰上两三个吵吵闹闹的日子。她干脆就不肯去。我承认我把她托给查特菲尔德家的人照管,就是因为眼下我还不敢单独面对她。这场电影也许会叫她平静下来。菲利斯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洛压根儿没有理由不喜欢她。真的,先生,我为你的这颗牙齿感到十分不安。要是你的牙还疼的话,那么完全应当让我明儿一早立刻去和艾弗·奎尔蒂联系。你知道,我觉得夏令营相当有益身心,而且——嗨,像我说的,那完全要比在市郊的一片草地上闷闷不乐地想心事,使用妈妈的唇膏,追求腼腆的、研究学问的先生,为了一点儿小事就乱发脾气合情合理得多。”
“你能肯定,”我终于说道,“她在那儿会快乐吗?”(这句话说得软弱无力,非常软弱无力!)
“她最好去,”黑兹说,“也不会光是玩耍。夏令营是雪莉霍姆斯组织的——你知道,就是《营火少女》那本书的作者。营地生活会教多洛蕾丝·黑兹在许多方面得到成长——健康、知识、性情。特别是对别人的责任感。我们要不要拿着蜡烛到外面的门廊上去坐一会儿?还是你这就想上床睡觉,让那颗牙不再疼呢?”
让那颗牙不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