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 第廿五章

教区行政长官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法庭差吏来到奥贡喀沃的院子,看见正屋里坐着一群人数不多的男人,都是愁容满面的样子。他命令他们出来,他们一言不发地照办了。

“你们中间谁是奥贡喀沃?”他通过翻译员问。

“他不在这里。”奥比埃里卡回答说。

“他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

行政长官气得满脸通红,威胁说,如果不立刻把奥贡喀沃交出来,他就要把他们全都关起来。他们几个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仍旧是奥比埃里卡回答。

“我们可以带你到他那里去,也许你的人可以帮助我们。”

行政长官不懂奥比埃里卡说的“也许你的人可以帮助我们”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想,这是这些人最令人恼火的习惯之一,偏爱用些不必要的字眼。

奥比埃里卡同其他五、六个人在前面带路。行政长官和他的人跟在后面,他们都把枪托在手里。行政长官还警告奥比埃里卡说,如果他和他的人想玩什么鬼把戏,他就把他们一齐枪毙。他们就这样走着。

奥贡喀沃的院子后面有一片矮树丛,院子的红土墙上的一个小圆洞,是通往这片矮树丛的唯一出口,家禽一天到晚都从这个洞里穿进穿出,去寻找食物。人却不能从这个洞口进出。现在奥比埃里卡就领着行政长官和其他的人到这片矮树丛里去。他们沿着围墙走去。只有他们踩着脚底下的干树叶时,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最后他们突然在一棵小树前面停住了,树上吊着奥贡喀沃的尸体。

“也许你的人可以帮助我们,把他取下来埋掉,”奥比埃里卡说,“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别的村子里的外乡人来替我们做这件事,但是他们也许还要很久才会来到。”

教区行政长官的身分马上变了。强硬的行政长官让位给了原始习俗的研究者。

“你们自己为什么不能把他取下来?”他问。

“这是违反我们的习俗的,”一个人回答说,“一个人杀死自己,这是一种卑鄙的行为。是一种冒犯地母的罪行。犯了这种罪的人,不能由本氏族的人埋葬。他的身体就有罪。只有外乡人能碰他。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求你的人把他取下来,因为你们是外乡人。”

“你们也把他像其他的人一样埋掉吗?”行政长官又问。

“我们不能埋他。只有外乡人才可以。我们愿意付钱给你们的人来做这事,把他埋了以后,我们再来为他尽我们的责任。我们将要供奉祭品给地母,把这块被亵渎的土地弄干净。”

奥比埃里卡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吊死的朋友的尸体,这时突然转身向教区行政长官愤怒地说:“他是乌姆奥菲亚最伟大的人之一,你逼他自杀,他就要被埋掉了,像一只狗似的……。”他的声音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住嘴!”一个差吏多余地嚷了一声。

“把尸体取下来,”行政长官命令带头的差吏说,“把尸体和这批人都带到法庭去。”

“是,长官。”那差吏敬礼回答说。

行政长官带着三、四个士兵走了。多年以来,他辛辛苦苦地把文明带到非洲的各个地区,自己倒懂得了很多事情。其中有一件事,就是一个教区行政长官绝不应该去留心怎样把一个吊死的人从树上取下来这类不光荣的琐事。留心这一类事,会使本地人瞧不起他。在他计划要写的那本书里,他将要强调这一点。他在走回法庭去的路上,一直想着这本书。每一天,他都会得到一点新资料。这个人的故事──杀死了一个差吏,然后自己上吊──会是一篇很有趣的文章。关于他,作者几乎可以写整整一章。也许不是一整章,但无论如何,总是相当长的一节。应该写的东西还有很多,作者必须舍得把细节割爱。他已经再三考虑过,这本书的书名将是:《下尼日地区原始氏族的平定》。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