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东妮亚 第五章

莉娜到黑鹰镇来以后,我时常在商业区碰到她,她在那里为托马斯太太配缝衣用的绸缎或计线等零碎东西。有时我陪她走回家,她便告诉我她帮着做成的各种服装,或礼拜六晚上她同蒂妮·索特鲍尔一起在旅馆里看到和听到的事情。

“童子之家”是柏灵顿铁路我们这条支线上最好的一家旅馆,这个地区的旅行推销员都云集到黑鹰镇来过礼拜天。他们总是在礼拜六晚上晚饭以后聚集在大厅里。马歇尔·菲尔德商店的店员安森·柯克帕特里克一面弹钢琴一面唱新近流行的各种感伤歌曲。蒂妮帮着厨子洗好了碗碟以后,便同着莉娜坐在大厅和餐厅中间那扇对开的门这一边听音乐,听到说笑话和奇闻轶事便格格地傻笑。莉娜常说她希望我长大了做一个旅行推销员。他们过的是轻松愉快的生活,整天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坐着火车到处跑,到了大城市就上戏园子看戏。旅馆后面有一座旧库房,推销员就在那里打开他们的大箱子,把货物样品陈列在柜台上。黑鹰镇的生意人去看样订货,托马斯太太虽然是属于“零买零卖”的,也允许她去看样品,“学点新花样”。这些旅行推销员都很慷慨大方,他们送手绢、手套、缎带和条子花的袜子给蒂妮·索特鲍尔,还送了那么多香水和香皂给她,她转送了一些给莉娜。

圣诞节前一个礼拜的一天下午,我碰到莉娜带着她那方脑袋的有趣的小弟弟克里斯,站在一家杂货店前,盯着结满霜花的橱窗里陈列着的蜡洋娃娃、积木和诺亚方舟的模型。那个男孩是和一个邻居进城来买圣诞节用品的,因为今年他自己赚了钱。他还只有十二岁,可是那年冬天他找到一个打扫挪威教堂并每个礼拜天早晨在教堂里生火的工作。那一定也是个很冷的工作!

我们跑到达克福特卖纺织品的店子里去,克里斯把他包好的礼物都拆开来给我看——送给他六个弟弟妹妹的东西,甚至连小婴儿都送了一个橡皮猪。莉娜把蒂妮·索特鲍尔送她的香水拿一瓶给他带去送给母亲,他想还得配上几条手帕。手帕很便宜,但他剩下的钱也不多了。我们发现达克福特店里有一桌子手帕摆出来给大家挑。克里斯想要角上有名字第一个字母的那种,因为他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一本正经地研究这些手帕,莉娜从他肩膀后头瞧着,对他说她认为红色字母最不容易褪色。他显得很为难的样子,我还以为他终于钱不够了。过了一会儿,他非常认真地说:

“姐姐,你知道妈妈的名字叫贝丝。我不晓得是买‘贝丝’起头字母B的好呢,还是买‘妈妈’起头字母M的好。”

莉娜拍拍他头发粗硬的脑袋。“我宁可买有B这个字母的,克里西[2]。她会感到高兴,因为你想到了她的名字。现在已经没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这使他感到满意。他的脸立即容光焕发起来。他买了三条红字的,三条蓝字的。邻居进来说该动身回去了,莉娜把克里斯的羊毛围巾在他颈子上围好,又把他短上衣的领子翻上来—— 他没有外套——我们瞧着他爬上大车,开始了又长又冷的旅程。当我们一起冒着寒风在大街上走着时,莉娜用她套着羊毛手套的手背擦着眼睛。“我总还是想他们,想家想死了,”她低声念叨,仿佛在回答一个回忆起来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