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伯特兰在和大家一起吃早餐时告罪离席,然后就找到约阿希姆,很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遗憾之情:“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约阿希姆的第一感觉是心头一轻。“我和您一起动身,”他说,然后感激地看着伯特兰,心想,“这家伙显然已经放弃了伊丽莎白。”为了向伯特兰表明自己也会放弃她,他又安慰道:“我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牵挂值得让我留在这里。”
约阿希姆去把这个决定告诉父亲。
冯·帕瑟诺老爷却听得一愣,随即便用一贯贸然的态度怀疑地问道:“这怎么可能?他从前天起就没有收到过任何信件。”
约阿希姆也一愣:对啊,这怎么可能?到底是什么事促使伯特兰决心放弃的呢?
一阵苦涩之意瞬间涌上心头,他觉得不该像父亲那样冒失地问出这些问题,不过脑海中随即也出现让他欢欣不已的胜利景象:因为伊丽莎白爱他,约阿希姆·冯·帕瑟诺,所以伯特兰求爱失败了。
当然,也没人胆敢这么匆忙,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向一位女士求爱,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对于一个自认为有机会迎娶富家女的生意人来说,还是一切皆有可能的。
但约阿希姆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因为老头的样子突然变得十分奇怪——他瘫倒在书桌旁的椅子上,茫然地瞪着眼睛,嘴里咕哝着:“混蛋,这个混蛋……他竟然骗我。”然后他看着约阿希姆,高声骂道:“你滚,你和你的混蛋朋友……你和他在暗中算计我!”
“哎呀,父亲!”
“你们两个出去,你滚!”他突然跳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地把不断往后退的儿子逼到门口。每一步他都停一下,脖子向前伸着,嘴里发出嘶嘶声:“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当约阿希姆退到走廊里时,老头砰地把门摔上,但随即又打开,伸出头说:“告诉他,不要给我写信了。告诉他,我对这个没兴趣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约阿希姆随后便听到钥匙在转动的声音。
他在花园里找到了母亲,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吃惊的样子:“他向来就是个闷葫芦,不过,这几天似乎很生你的气。我觉得,他生气的原因是你到现在还不退役。不过,这还是很奇怪。”
在回屋的路上,她又说道:“或许他还感到有点抹不开脸,因为你这么快就把客人带到你那去了;我觉得,最好还是我一个人先过去看看他。”
约阿希姆陪着她一起上了楼。对着走廊的门被锁上了,她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回应。这看起来有些蹊跷,于是他们来到了大客厅,因为父亲很可能已经从另一扇门离开了他的房间。
他们穿过一排空房间来到书房门前,发现它没有锁;冯·帕瑟诺夫人推开门,然后约阿希姆就看见父亲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羽毛笔。
冯·帕瑟诺夫人走过去,俯身探视,但他还是没动。
他在纸上写字的时候太用力,羽毛笔的笔尖断了;纸上写着“因家门不幸,出此……,吾特此剥夺吾……之继承权……”,有些字被羽毛笔折断后留下的墨水弄糊了。
“天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没有回答,她无奈地看着他;当看到墨水瓶也翻了的时候,她慌忙拿起吸墨纸,试图把洒出的墨水吸干净。
他用手肘把她推开,然后正好看到门口的约阿希姆,便冲着儿子冷冷一笑,然后试着用折断了的羽毛笔继续写下去。
但随即又在纸上戳了一个洞,不得不停手,他不由得呻吟起来,伸出食指指着儿子喝道:“你出去!”
他想要站起来,但又显得力不从心,因为他马上又颓然坐下,顾不上墨水四洒,向前趴倒在书桌上,把脸埋在双臂之间,就像一个哭闹着的孩子。
约阿希姆低声对母亲说:“我去叫人把医生请过来。”然后便快速跑下楼,派了个跑腿的到村里去。
医生来了之后就把冯·帕瑟诺老爷扶到了床上,给他服用了镇静剂,并告诉他们一种冷水疗法,还说“肯定是大少爷的死导致他精神崩溃”。
是啊,医生总是这么没新意地解释病因,可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不可能只是巧合:正如赫尔穆特的马被绊倒,是第一次提醒一样,既然伯特兰仍将落败,既然伊丽莎白为了他而回绝了伯特兰,而他表面上是为了遵从父亲的意思,实际上却准备欺骗伯特兰和鲁泽娜,那么现在就是遭报应的时候。
一个背叛了同伙的同伙,父亲骂他和伯特兰合谋算计,骂得没错!
所有精心编造的谎言不是又要变得支离破碎,背叛变成反背叛了吗?伯特兰一定会将鲁泽娜占为己有,这样就能向父亲证明,他伯特兰不再是约阿希姆的同伙;这样就能报复约阿希姆,因为伊丽莎白拒绝了他伯特兰!
想着伯特兰即将启程前往柏林,心里疑神疑鬼地转着龌龊的念头,约阿希姆只觉得自己离家的日子遥遥无期。这使他十分痛苦,这种痛苦甚至还超过对父亲病情的担忧。
那团乱麻解开了,只不过是为了再次揉成一团。
这就是父亲逼着他去莱斯托时的想法吗?可这仍然无法解释父亲和伯特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他可以把父亲那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胡言乱语告诉伯特兰,也许事情早就水落石出了,但现在他只能无奈地把父亲突然生病的消息告诉伯特兰。
他请伯特兰向鲁泽娜转告这里的情况;其次,无论情况怎样,他很快就会返回柏林待上几天,办理延长休假等事宜。
“嗯,”伯特兰对陪着去火车站的约阿希姆说,“对了,鲁泽娜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当然希望冯·帕瑟诺老爷早日康复,但您势必越来越难以离开斯托平了。”
“我们应该,”伯特兰又说,“给她找一份正当的工作,一份她喜欢的工作:这有助于她摆脱未来的困境。”
这句话让约阿希姆的脸有点挂不住,毕竟那是他的分内之事;他犹豫地说:“她在您带她去那个的剧院里不是挺开心的嘛。”
伯特兰摆了摆手,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他不禁有些疑惑地定睛看着伯特兰。
“不过嘛,别担心,帕瑟诺,船到桥头自然直。”
虽然现在才真切感受到这份关切和担心,但他现在真的很开心,因为伯特兰这么轻松地把它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