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艾施简直就像一个未婚夫,或者更确切地说,就像一个护花使者,因为他们虽然还对结婚一事守口如瓶,但艾施知道这时候该如何关心一个柔弱女子,而她也顺势同意由他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他不仅可以与卖矿泉水和冰块的人谈生意,而且还可以与奥本海默商谈酒馆转让事宜,而奥本海默也在他的建议下接受了委托,负责处理此事。
因为奥本海默精力旺盛,除了剧院生意之外,要是有机会的话,也做不动产中介生意,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代理生意,当然了,他也愿意全力做好这桩生意。不过,眼下他担心的是别的事情。
他过来看房子。
在楼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说道:“盖纳特这件事,真是莫名其妙;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另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事。”虽然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番话,竭力安慰自己,但他还是时不时就说:“盖纳特现在已经离开八天了,现在正是你们想要结束摔跤表演,但还需要钱来支付报酬及拖欠租金的时候。万万没想到,盖纳特这样体面的人,竟然也会拖欠租金。另外,这桩生意自始至终,都做得很好,简直是非常出色。当然,现在有点入不敷出了。那么,也该结束了。特尔切尔这个牲口就这么让他走了,连钱箱钥匙都没让他留下,现在连一芬尼也没有了。他不是把钱存在达姆施塔特银行了嘛!……在这件事上,特尔切尔先生,太不上心了,这个杂耍演员。”
艾施只是听着,一直都没有插话,尤其是他完全理解,特尔切尔心里想得更多的是去美国,而不是即将寿终正寝的摔跤表演。
这时,他却支起了耳朵:钱存在达姆施塔特银行?
他对着奥本海默怒吼道:“存在达姆施塔特银行的那笔钱里有我朋友的投资款;这笔钱必须交出来!”
奥本海默摇头说道:“说真的,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不管怎么说,我都会给慕尼黑的盖纳特发电报的。他应该来,把事情摆平。您说得对,做事情干嘛不爽快一些。”
艾施对这个办法表示赞同。
电报发了出去;他们没收到任何答复。他们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两天后又给盖纳特夫人发了一封回电预付的电报,然后得知盖纳特根本没回家。
事情很蹊跷。
而到这个周末,他们必须结清所有账款!
他们不得不报警。
警察在达姆施塔特银行取证后得知,大概三个礼拜之前,盖纳特就提取了账户上的全部余款,所以现在可以断定:盖纳特卷款潜逃了!
直到最后一刻还在为盖纳特辩护的特尔切尔,这时直骂自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犹太人,因为他又被这样一个坏人给骗了。不过,特尔彻尔有勾结盖纳特,故意放水的嫌疑。
他说了服装道具抵押一事,尽一切努力证明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但是,成功证明了清白又有何用,——他囊中羞涩,怎么熬过接下来的日子。无助的他,就像孩子一样,怨天怨地怨自己,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伊洛娜必须过来”,天天没完没了地缠着奥本海默,想要马上签订聘用合同。
奥本海默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来,因为丢的钱又不是他的;他安慰特尔切尔:事情并不那么糟糕,有服装道具在手的特尔切尔-特尔替尼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剧院经理;只要他能弄来一笔周转资金,那就万事大吉了,他跟老奥本海默也还有生意可做。
这番话让特尔切尔眼前一亮,他立马恢复了斗志,脑筋转得飞快,迅速想到了一个新计划,然后火急火燎地向艾施跑去。
艾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非常恼火。
尽管他早有所料,甚至知道自己的美国之旅绝不会成行,尽管或许正是这样他才没把招募姑娘当回事,只是随意为之,尽管他甚至还有一丝满足感,因为他内心知道自己是对的:他的人生轨迹还是会转向美国计划,他的内心感到无比震撼,因为他觉得自己与亨畋妈妈之间婚姻关系的基础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该带着她去向何方?他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
在她的眼里,他是整个艺团的老板,可他却如此不争气地上了这帮家伙的当!
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亨畋妈妈。
正沉浸在这样的心情中,特尔切尔突然带来了自己的计划:“听好了,艾施,您现在可是个大富翁了,您可以做我的合伙人了。”
艾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疯子似的:“合伙人?您怕不是疯了吗?您我都心知肚明,美国计划已经泡汤了。”
“在欧洲也可以赚钱呀,”特尔切尔说道,“要是您还想用钱生钱……”
“哪来的钱?!”艾施大声喊道。
“喂喂喂,您也用不着大喊大叫吧;据说某人继承了一些遗产。”特尔切尔说道,这话让艾施听得火冒三丈。
“您真是无可救药了,”他怒声吼道,“胡说八道,有个屁用!您骗了我一次还不够吗……”
“您不能把盖纳特那个恶棍卷款潜逃这个锅甩我的头上……”特尔切尔委屈地说道,“我的损失比您的大,好吧?而且我已经够惨的了,您犯不着再训我一顿,亏我还想着送您一桩好生意呢。”
艾施咕哝道:“我不是说我的损失,而是我朋友的损失……”
“我可以让您把钱再弄回来。”
这当然是一线希望。
艾施问特尔切尔对这件事有何计划。
“嗯,有服装道具在手,总能做点什么,奥本海默也是这么认为的。您自己也看到了,只要手法巧妙,什么都能挣钱。”
“万一不呢?”
“那当然没辙了,我只好拍卖那些服装道具,然后跟伊洛娜一起随便签份聘用合同。”
艾施若有所思:“这样啊?这样的话,特尔切尔一定又跟伊洛娜一起受聘……甩飞刀?……哦……我要考虑考虑……”
第二天,他到奥本海默那里打听情况,因为跟特尔切尔打交道,他必须慎而又慎。
奥本海默证实了特尔切尔说的话。
“果然如此?……也就是说,他以后一定还会跟伊洛娜一起受聘……”
“这我可以拍胸保证,我很快就会给他弄一份聘用合同,”奥本海默说道,“要不然,特尔切尔他还能怎样?”
艾施点头说道:“他自己租的话,钱哪里来……?”
“那就是说,您是拿不出几千马克的咯?”奥本海默问道。
是的,他可没有。
奥本海默来回摇着头:“没钱可不行;也许会有别的人对这生意感兴趣的……您觉得亨畋夫人怎么样,您也说了,她想卖掉小酒馆,这样就有很多钱了。”
“我可做不了主,”艾施说道,“不过,我会转告亨畋夫人的。”
他不想这样做,这又是一项使命,一项绕不开的使命。他觉得自己被阴了一把。
再怎么说,奥本海默仍有可能和特尔切尔穿一条裤子;这两个犹太人!
为什么这样一个家伙除了甩飞刀之外什么都不会?好像这里没有正当体面的工作似的!什么死啊和遗产啊,净会胡说八道!
他们把他逼进了死胡同,仿佛他们知道,如果伊洛娜没有飞刀加身之险,世上没有冤屈不平之事,如果伯特兰没有白白牺牲,亨畋先生的遗像没有白白移走,那么一切都将成为定局!
不,什么都不能撤销,什么都不准撤销,因为事关正义和自由,事关再也不能交给煽动者、S主义者和报界走狗的自由。
那才是他的使命。
把洛贝格和爱娜的钱讨要回来,似乎就是那项崇高使命的一个部分和一个象征。要是特尔切尔租不成,那这笔钱将彻底无望讨回!
绕不开、躲不过、避不了。
艾施在心里反复盘算着各种利害得失,最后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必须说服亨畋妈妈,像他一样肩负起这项使命。
想明白之后,他的心也定了,气也消了。
他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给洛贝格写了一份报告,详细叙述了盖纳特经理的罪行,称其难以置信、令人愤慨,并补充道,为了讨回这笔投资,他已经火速采取了可靠的预防措施,并恳请尊敬的爱娜小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