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想对玛丽做什么?
我邀她做客,我请她唱歌,我为她撮合——必须说,我是正儿八经地撮合她与努歇姆这个《塔木德经》学者,这个变节的《塔木德经》学者的——,我又让她离开,搬到灰色济贫所那里去。
我想对她做什么?
她为什么如此配合?
是想拯救我的灵魂?甚至决心承担这项没有尽头,也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俘获这个信奉《塔木德经》的犹太人灵魂,使它信奉耶稣?
那么,这个努歇姆会怎么想?
这两个人似乎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我对他们却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今晚要吃什么:他们是如此孤独,谁也不懂他们,甚至连造人的上帝也不懂。
这让我感到极为不安,尤其是在我眼里,玛丽就是一个赞美诗张嘴就来,三句不离《圣经》格言的姑娘。
我怀着这种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去济贫所的道路。
我去了两次才碰到她。
她出去为病人布道,总是晚上才回来。
于是,我就坐在接待室里,看着墙上的《圣经》诗句,看着布斯 [1] 将军的画像,再次考虑各种可能。
我想起了自己与玛丽的第一次相遇,还有与努歇姆的偶遇,我回忆起自那以后的点点滴滴,我把一切都丝毫不差地深刻我的脑海里,甚至连一分一秒也不肯错过。
我认真仔细地打量着接待室,在渐染暮色的接待室里走来走去,因为天色已渐阴沉。
外面下着大雨,天黑得更快了。
我心里想,要不要记住这两位和我一样坐在这个接待室里的老人?
我把他们记在心里,——小心总无大错。
他们满身疲惫,他们心思深沉,他们目中无我。
玛丽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在此期间,两位老人都被领了出去,我有些害怕,担心自己会受到同样的对待。
接待室里灯光昏暗,一开始她没认出我,随口说道:“上帝保佑您。”
我回答说:“这是个象征。”
她认出了我,反驳道:“这不是个象征,愿上帝赐福于您。”
我说道:“对我们犹太人来说,一切都是象征。”
她接着说道:“您不是犹太人。”
我回答说:“面包和葡萄酒也同样是神恩的象征;而且,我和犹太人住在一起。”
她说道:“主是我们永远的家。”
对,就是这样,这就是她给我的印象,总是用《圣经》格言对话。
现在,她又落到我手里了,于是我大声说道:“我不准您再来我的犹太居所。”
只不过,这话在这里听起来很空洞,可能我得先让她到我那里去,才能跟她开诚布公地谈谈,于是我哈哈一笑,说道:“开玩笑,内比希 [2] ,玩笑而已。”
虽然我想用外地话,嗯,用外来语来掩饰我自己话里的意思,想躲到异族之神的羽翼之下,但这没用,我依然十分心虚。
也许是因为我真的等得太久太累了,变得像那两个最后被领出接待室的老人一样衰老;因等待而受辱的我,不是造物主,而是一个被造物,是一个弃神。
我不得不谦逊地说:“我不想您受到伤害,利特瓦克博士提醒过我,告诉我你们这样做的后果。”
当然,我并没有实话实说,因为他只是担心努歇姆承担的后果。
拿如此可笑的半无神论者为自己的话作证!真的,我算是把我的自尊踩到脚底了。
她回答得非常天真,话中却含责备之意:“心有喜乐,何来伤害。”
这句羞辱之言让我失去了耐心,我没有发觉,其实我这次是为那位老爷爷和利特瓦克博士传话来的。
“你不能再和那个犹太小伙子来往了,他有一个胖老婆和一大群孩子。”
哦,要是会读心术,我就能知道,我刚才这句话有没有伤害她、得罪她、撕裂了那颗假装充满喜悦的心,——但在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也许她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
她只是说:“我想去您那。我们会唱歌。”
我只好举手投降。
“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我这么说着,心里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仍然由来我决定她怎么去。
她说:“虽然很想去,但我还得去病人那里一趟。”
就这样,我只好一无所获地走上回家之路。
雨丝更细软柔和了。
有一对年轻恋人走在我前面;他们手挽着手,随着行进的节奏摆动着手臂。
* * *
[1] Booth。
[2] nebbich,意为“那又怎样?”——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