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雷茨基和冯·施纳克上尉已经出发了。
护士们仍然站在铁栅栏门前,挥手目送载着他俩去火车站的马车。
当她们走回医院里面时,玛蒂尔德护士显得有些憔悴,有些落寞。
弗卢尔施茨说:“您昨晚这么照顾他,实在是难为您了……这家伙的心情很糟糕……他到底从哪里弄来波兰烧酒的?”
“一个不幸的人。”玛蒂尔德护士说。
“您看过《死魂灵》这本书吗?”
“让我想一下……好像看过……”
“果戈理,”卡拉护士骄傲地脱口说道,“俄国农奴制度。”
“亚雷茨基就是这么一个死魂灵,”弗卢尔施茨说,然后顿了一下,指着花园里的一群士兵说,“……这群人都是,死魂灵……可能我们也是;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
“您可以把那本书借给我吗?”玛蒂尔德护士问道。
“那书不在这里……不过肯定能找到的……另外,说到书……您知道的,我再也看不进去了……”
他坐在大门口的长椅上,望着马路,望着群山,望着北方渐渐变暗的秋日晴空。
玛蒂尔德护士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也坐了下来。
“您知道吗,护士,我们其实应该发明一种新的非语言沟通方式……写的说的,都是些不想说,不想听的东西,……一定得来点什么新的,要不然,我们少校军医关于外科的观点仍然是对的……”
“我不太明白。”玛蒂尔德护士说。
“啊哈,您不用费神多想,只是句废话而已……我总觉得,要是灵魂死了,那就只留下手术刀了,……但这肯定是胡扯。”
玛蒂尔德护士想了一下:“亚雷茨基少尉的胳膊要做手术时,他不是说过类似的话吗?”
“很有可能,他当时也变得很极端……当然,他也别无他法,只能这样……任何关进笼子的野兽都这样……”
玛蒂尔德护士对“野兽”这种说法很不满:“我相信,他只是想努力忘掉一切……他曾经说起过,还有酗酒这事……”
弗卢尔施茨把帽子往后推了推;他感觉到了额头上的伤疤有些不适,轻轻揉了几下。
“我真的一点都不感到惊奇,要是现在人们完全只在意一件事——遗忘,只是遗忘:吃了睡,睡了吃……就像这里的人一样……睡觉、吃饭、打牌……”
“这真是太可怕了,完全没有理想!”
“亲爱的玛蒂尔德护士,您感受到的,真算不上什么战争,只是战争的一个缩影罢了……您已经四年没离开过这里了……所有人都闭口不言,哪怕是伤员……沉默着、遗忘着……但是理想,没人带回家过,这一点您可以相信我。”
玛蒂尔德护士站起身来。
这时,暴雨前的乌云像一堵宽厚的大黑墙一样,顶着晴朗的天空。
“我会尽快再次报名前往某个野战医院的。”他说。
“亚雷茨基少尉说过,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是的,……也许,这就是我想再次出去的原因。”
“我也应该报名赶赴前线……”
“喂,护士,您在这里好好干就行了。”
玛蒂尔德抬头望着天空:“我得把躺椅拿进来。”
“对,那您去吧,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