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瓦尔蒙子爵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我那个粗心大意的跟班竟把我的公文包忘在巴黎了!我的美人儿的信,以及当瑟尼写给小沃朗热的信,都在公文包里面,而我需要所有这些信件。他要动身回去改正他干的蠢事;趁他备马的当儿,我来告诉您我昨天晚上的经历。因为请您相信,我并没有浪费时间。
这场艳遇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只是跟德·M×××子爵夫人叙叙旧情而已。但引起我兴趣的却是它的细节。另外,我也很高兴能让您看到,我固然有败坏女子名节的本领,但只要愿意,我同样也能挽救她们。我总是采取最艰难或最有趣的方法;我不会因为做了一件好事而责怪自己,只要它能让我受到锻炼,或者得到消遣。
我在这儿碰到了子爵夫人,人家死乞白赖地要留我在城堡里住上一宿,她也一再恳求,我就对她说:“好吧,我同意在这儿留宿,条件是我得跟您共度良宵。”她回答我说:“那办不到,弗雷萨克在这儿。”原来我只想表示一下礼貌而已,但“办不到”三个字像往常一样激起了我的怒火。我觉得为了弗雷萨克而要我作出牺牲是对我的侮辱,我打定主意不对这样的待遇表示容忍,因此我坚持自己的要求。
当时的情况对我并不有利。那个弗雷萨克行事笨拙,引起了子爵的猜疑,弄得子爵夫人再也无法在家里接待他。于是他们商量好分头来到善良的伯爵夫人家,想在这儿幽会几个晚上。子爵在这儿碰到弗雷萨克,开始显得很不高兴;可是虽然心里嫉妒,他对打猎却更加热衷,因此仍然住了下来。说到伯爵夫人,始终像您了解她的那样,她先安排子爵夫人住在大回廊里,然后再把她的丈夫安排在她的隔壁,把她的情人安排在另一边,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争端了。算他们两个人倒霉,我就住在他们对面的房间里。
那一天,也就是昨天,正如您估计到的那样,弗雷萨克想要奉承子爵,尽管他对打猎没有多少兴趣,但仍跟子爵一起前去打猎。他一心指望着晚上能在子爵夫人的怀抱里得到安慰,从而排解整个白天她丈夫给他带来的厌烦。但是我认为他需要休息,于是我想方设法地劝他的情妇给他时间休息。
我成功了,她答应我为了这场打猎去跟他吵闹一番,尽管他显然是为了她才同意前去打猎的。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勉强的借口了。每个女人都会用使性子来代替讲理,她们越是理亏,就越难平息心里的火气;但没有一个女人比子爵夫人更精于此道。况且这种时刻也不宜于解释。因为我只要一个晚上,就同意他们第二天言归于好。
弗雷萨克回来的时候,受到冷脸相迎。他想问明原因,于是就吵起来了。他力图为自己辩解,可是当时做丈夫的正好在场,就被子爵夫人用作中断谈话的借口。后来子爵离开了一会儿,他设法利用这个时机要求子爵夫人晚上听他解释。这时候,子爵夫人表现得无比崇高。她对男人们的放肆无礼感到十分气愤;他们受到一个女人的些许青睐,便觉得可以对她恣意妄为,甚至也不管她是否对他们有什么不满之处。她这样机敏地转变了话题之后,就大谈起体贴和感情来,弄得弗雷萨克无话可说,十分困窘,连我也几乎认为她说得有理;因为您知道,我是他们俩的朋友,在这场谈话中,我是个旁观者。
最后,她明确地宣称,她不会给他在打猎的疲劳外再添上爱情的疲劳,她会责怪自己搅乱了他如此甜美的睡梦。她丈夫回来了。忧伤的弗雷萨克再也不能随意地回答,只好转而对我说起话来。他相当详尽地向我讲述了他的理由,这些理由我也跟他一样清楚,接着便请我跟子爵夫人谈一下,我答应了他。我确实跟子爵夫人谈了一下,不过内容是对她表示感谢,并且和她商量好约会的时间和方法。
她对我说,她住在丈夫和情人之间,她觉得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她到弗雷萨克的房间去,而不是呆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接待他;既然我就住在她的对面,她上我的房间来比较稳妥;她说等她的侍女一走就立刻前来,我只消半开着房门等她。
我用劲一踢,门就开了。
一切都像我们商量好的那样进行;她在凌晨一点前后来到我的房间,
……刚从睡梦当中
给唤醒的美女,衣衫单薄。[13]
由于我并没有什么自负的地方,夜间的详情我就不再赘述了;但您是了解我的,我对自己相当满意。
天亮了,非分手不可了。这时有趣的事儿开始发生了。粗心的女人原来以为自己的房门是半开着的,我们却发现门关上了,钥匙留在房间里面。子爵夫人马上对我说:“唉!我完了。”她说这句话时的绝望神情,您真是难以想象。应当承认,让她处于这种状况,真是怪有趣的。但是如果不是我要一个女人身败名裂,我能允许一个女人为了我而身败名裂吗?难道我会像大多数人那样,让自己受到这种情况的制约吗?因此必须找到一种办法。我的美貌的朋友,换了是您,您会怎么做呢?我是这么做的,而且成功了。
我不久便看出来,只要不怕发出巨大的声响,那扇门是可以撞开的。于是我费了不少劲儿,劝得子爵夫人同意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喊着抓贼啊,抓杀人犯啊,等等等等。我们约定,她一开始喊叫,我就把门撞开,她就赶紧跑回床去。您真无法相信,就连在她同意以后,还花了多长时间使她下定决心。然而最终仍不得不这样做。我用劲一踢,门就开了。
子爵夫人举措得当地没有浪费时间,因为几乎就在同时,子爵和弗雷萨克已经出现在走廊上,侍女也朝女主人的房间跑了过来。
只有我一个人保持冷静。我抓住时机把一盏依然亮着的长明灯吹灭,并把它打翻在地。因为您想一下,房间里亮着灯,却还装出这种惊慌恐惧的样子,该有多么荒谬。接着我便责怪子爵和弗雷萨克睡得那么沉;我肯定地告诉他们说,我一听见喊叫声就跑了过来,用劲把门踢开,其间至少花了五分钟。
子爵夫人在床上恢复了勇气,她给了我十分有力的帮助,赌咒发誓地说她的房间里有个贼;她显得相当真诚地宣称,她生平还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我们四处搜寻,但是一无所获。这时我叫他们看那盏倒在地上的长明灯,并且得出结论,肯定是一只老鼠造成了这样的破坏和惊恐。大家异口同声地同意我的看法,在讲了几个有关老鼠的老掉牙的笑话后,子爵第一个回他的房间睡觉去了,走的时候希望他的妻子往后遇到比较安分守己的老鼠。
弗雷萨克独自跟我们呆在一起,他走到子爵夫人面前,温柔地对她说这是爱神的一次报复。子爵夫人望着我,回答说:“那他真的生气了,因为他的报复可真够狠的。但是,”她又补充道,“我可累垮了,我想睡了。”
我当时的心情很好,因此,在我们分手前,我为弗雷萨克说情,使得他们言归于好。两个情人拥抱在一起,接着两个人又都拥抱了我。我再也不把子爵夫人的吻放在心上,但我承认,弗雷萨克的吻使我很高兴。我们一起走了出来;在接受了他一再表示的感谢后,我们又各自回床安歇。
如果您觉得这场经历有趣,我就不要求您保守秘密。既然我已经乐过了,就应当让公众也乐一乐。目前我谈的只是这场经历,也许不久我们还要谈到这个女主角。
再见吧。我的跟班已经等了一个小时。我只再用一点时间来拥抱您,并特别劝告您要提防普雷旺。
一七××年九月十三日于××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