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关系 第三十五封信

德·瓦尔蒙子爵致德·都尔维尔院长夫人

夫人,我应当依从您的意思;我必须向您表明,虽然您喜欢认为我身上有不少过错,但是我至少还相当知情识趣,不会让自己遭受抱怨;我至少也有足够的勇气,来让自己承受最痛苦的牺牲。您命令我保持沉默,忘掉这回事!好吧!我会迫使我的爱情保持沉默;如果可能,我也要忘掉您对我的爱情所表现出的严酷的态度。当然,我想赢得您的欢心并不等于我有权利这么做;同时我也承认,我需要您的宽恕也并不意味着我有资格取得这样的宽恕。可是,您把我的爱情看作对您的侮辱;您忘了,假如这样的爱情是个过错,那您就既是这个过错的原因,又是可以为它申辩的理由。您也忘了,我已经习惯于向您敞开胸怀,即使这样把心里话说出来会对我不利,我也无法再对您隐瞒充满我内心的感情;这是我真心诚意的结果,您却把它看作放肆无礼的产物。我对您怀有最深切、最恭顺、最真诚的爱情,而我得到的结果只是被您赶得远远的。您最后还向我谈到您的憎恨……受到这样的对待,有哪个别的人会不抱怨呢?只有我完全服从;我忍受着一切,却没有一句怨言;我受到了您的打击,却仍然对您充满爱慕之情。您对我具有不可思议的影响,因而您成了我的感情的绝对的主宰;我的爱情之所以仍在抵抗,没有被您摧毁,那是因为它是您的成果,而不是我的产物。

我并不要求您改变主意,我根本不抱这样的奢望。我甚至也不期望得到您的怜悯,您过去有时表现出对我的关心,这倒曾使我希望得到这样的怜悯。但我承认,我觉得可以要求您主持公道。

夫人,您告诉我,有人竭力破坏您对我的看法。倘若您当初听信了您的朋友的劝告,您甚至不会让我接近您,这是您的原话。这些好心的朋友究竟是谁啊?这些道德观如此苛刻、态度如此严厉的人想必会让人家说出他们的姓名,他们想必不会愿意躲藏在阴暗的场所,跟那些卑劣的恶意中伤的家伙混在一起。我不会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以及他们对我的非难。想想吧,夫人,我有权知道这些情况,因为您是根据他们的观点来对我作出评价的。要判决一个罪犯,就应当告诉罪犯他犯了什么罪,告发他的人是谁。我并不要求别的恩典,我要提前为自己辩护,并迫使他们收回自己所说的话。

也许我对公众的毫无意义的喧嚷过于藐视,根本不把这些闹哄哄的声音放在心上,但是您的赏识在我看来却并不如此。我用整个生命来博得您的赏识,因而我是不会让它白白地被他人夺走的。这种赏识对我显得特别宝贵,正是由于它,您才会向我提出如今您还害怕提出的要求。按照您的说法,这个要求会让我有权利得到您的感谢。啊!我根本不要求您表示感谢,相反,如果您能给我提供一个叫您高兴的机会,我觉得我倒应该感谢您呢。因此请您比较公正地对待我吧,不要再把您想要我做的事儿瞒着我。如果我猜得出来,我就不会要烦劳您说出口来了。让我既能愉快地见到您,又能幸运地为您效力,这样我对您的宽容大度一定深为庆幸。谁能阻拦您这么做呢?我希望,您不是担心遭到我的拒绝吧?要是您有这样的担心,那我就无法为此而原谅您。不把您的信还给您,并不意味着拒绝您。我比您更希望这封信对我不再有什么用处;但是我惯于相信您有一颗十分柔和的心,所以只有从这封信里,我才能看到您乐意让我看到的模样。当我发誓要让您动情的时候,我从这封信里便看出您是不会答应的,而只会远远地避开我;当您身上的一切加深了我的爱情,并且表明这种爱情无可非议的时候,又是这封信提醒我说,我的爱情是对您的亵渎;当我见到您,觉得这种爱情是至高无上的福分的时候,我需要看一下您的信,这样就觉得这实在只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您现在可以理解,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把这封给我带来不幸的信还给您;再向我索回这封信,就是让我不再相信这封信的内容。我巴不得把这封信还给您,我希望您对此不要有什么怀疑。

一七××年八月二十一日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