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瓦尔蒙子爵致德·都尔维尔院长夫人
(盖有第戎邮戳的信)
夫人,您一天比一天更为严厉,请恕我冒昧说一句,您害怕的似乎是宽容大度,而不是不够公正。您不听我的解释就对我加以指责,您想必一定觉得,不看我信上写的理由,要比回答这些理由更不费事。您执意不肯收下我的信,轻蔑地把我的信退还给我。我唯一的目的只是想让您相信我的诚意,就在我这么做的时候,您却逼得我只好运用计谋。您使我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无疑这一点就足以让您原谅我采用的方法。况且由于我感情真诚,确信只要让您充分了解这种感情,就会得到您的认可,所以我觉得不妨耍上这么一个小小的花招。我也冒昧地认为您是会原谅我这么做的,而且您对下面这一点也不会感到怎么奇怪,即爱情总能巧妙地表现自己,而冷漠的意中人往往难以将其排斥。
夫人,请允许我向您完全敞开我的心扉。我的心是属于您的,您应当了解它。
我来到德·罗斯蒙德夫人府上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等待着我的是什么命运。我并不知道您在这儿,而且我要以我特有的真诚补充说,就算我知道您在这儿,我的安定的心神也不会受到搅扰。这倒并不是因为我不愿对您的美貌作出谁也无法拒绝的正确评价,而是因为我一向只感受到肉体的欲望,只沉湎于很有希望获得满足的肉体的欲望,我还没有体味到爱情的痛苦。
德·罗斯蒙德夫人一再要求我在这儿盘桓一阵子,这是您亲眼看到的。那时我已经跟你们一起过了一天,然而,就为了,或者我认为就为了向一位可敬的亲属表示敬意所有的那种十分自然、合乎情理的快乐,我依从了。这儿的生活跟我习惯的生活无疑有很大的不同;但我一点没费什么力气就适应了。我不想深入了解我身上发生变化的原因,我把这种变化都归功于我的随和的性格,我想早先已经向您谈过我的这种性格了。
不幸的是(为什么这非得成为一桩不幸呢?),经过对您更深的了解以后,我立刻意识到,您那原来唯一叫我感到惊讶的娇艳迷人的容貌,实际上只是您身上的众多优点中最微末的一点;您那卓越非凡的心灵惊动也迷惑了我的心灵。我欣赏美貌,但更崇仰德行。我当时并不谋求得到您,而只是努力地要使自己配得上您。我要求您对过去加以宽恕,同时也渴望您对未来表示赞同。我在您的言谈中寻找这样的意思,在您的目光里窥探这样的神色;从您的目光里射出一种毒素,这种毒素因为无意地散发以及毫无戒备地接受而变得更加危险。
于是我懂得了爱情。但我一点也没有为此而抱怨!我决定把爱情埋藏在永恒的沉默之中;我毫无畏惧、毫无保留地沉浸在这种甜蜜的感情里。它的影响一天天地增强。见到您原来是一种愉快,不久就转变成一种需要。只要您离开一会儿,我的心就愁闷得直抽搐;听到您回来的声音,我的心又高兴得直扑腾。我似乎只是靠了您、为了您才活在世上。然而,我恳求您回答:在欢快、嬉笑的游戏中,或者在气氛严肃的谈话中,我可曾脱口说过一句泄露我内心的真实想法的话?
最后,来到了我的不幸开始的那一天;由于不可思议的命运,一件善良的行为竟成了我的不幸开始的信号。不错,夫人,就是在受到我救济的那些不幸的人中间,您使一颗早已为爱情所陶醉的心彻底迷失了方向,当时您充满了可贵的同情心,这既使您的美貌变得更加艳丽,也为您的德行增添了价值。也许您还记得,当天回来的时候,我是多么心事重重!唉!我是在尽力克服一种我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倾向。
我在这场双方力量强弱不等的斗争中耗尽了精力以后,一个出乎我预料的偶然的机会又使我单独跟您呆在一起。我承认那会儿我支持不住了。我那感情过于饱满的心灵再也无法容纳其中的话语和泪水。但这难道是一种罪恶吗?就算是的,我已经经受了十分可怕的煎熬,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我为毫无希望的爱情所折磨,恳求您的怜悯,而得到的却是您的憎恨。见到您成了我唯一的幸福,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四处寻找您,但我又害怕接触您的目光。您叫我陷入了痛苦难熬的境地,身处这种状况,白天我强颜欢笑,夜晚我尽情发泄自己的痛苦。而您却宁静安详,您对这种痛苦的了解只是为了造成痛苦,并且暗自得意。然而,发出怨言的是您,请求原谅的却是我。
夫人,这就是您所谓的我的过错的实情,把我的过错称作我的不幸,也许更为恰当。纯洁真挚的爱情、始终不变的敬意、彻头彻尾的服从,这就是您使我产生的感情。我并不害怕把这些感情奉献给上帝本身。您呢,是上帝最美好的造物,请您也效法他的样子宽大为怀吧!请想一想我的难熬的痛苦;特别请想一想,您已使我处于绝望和无比的幸福之间,从您嘴里说出来的头一句话就将永远决定我的命运。
一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