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瓦戈回来吃午饭的时候,说道:
“——你不是急着想离开这里吗?现在真让你给说对了。我不能说‘你很幸运’,这也不是什么好运气,我们又被包围了。往东边的那条路还能走,但从西边又朝我们逼过来了。现在所有的战地医疗队被下令压缩集中。可能明天,也许是后天,我们就得立马出发了。至于到哪里,就不清楚了。卡尔片科,米哈伊尔·格里戈里耶维奇的衣服肯定还没洗好吧?总是这个样子,说是干亲家,干亲家。真要是问他个究竟,他自己也是一问三不知,摸不着头脑。”
他没有去听一旁的勤务兵唧唧歪歪地辩解,也没有在意那因为要匆忙离开而穿错日瓦戈衬衫和内衣正有些不爽的戈尔东,继续说道:
“唉,我们行军路上的这个住所,其实就是茨冈人的游牧的窝。刚开始的时候,我看着这里的什么都不顺眼,炉子不该放到这里,天花板矮矮的、脏兮兮的,通风也不好。可是现在看来,打死我也想不出我们之前有住过比这更好的地方。看着炉子角边的瓷砖反射的阳光,还有路边的那棵树晃动的影子,似乎觉得能一辈子在这里度过也好啊。”
说完,他们开始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
夜里,一阵吵嚷,喊叫,还有枪声,急促的脚步声把他们都从睡梦中吵醒了。似乎被一种不祥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村子被照得很亮。窗外的人影来去匆匆,隔壁的主人也醒了,翻了一个身。“卡尔片科,赶紧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乱哄哄的。”尤拉说道。
事情很快就搞清楚了。日瓦戈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又急急忙忙跑到师部医院想打探一下这消息的真实性,可是却被告知情况确实如此。德军突破了俄军的这一段防线,整个防线都在向村子这边撤,而且越逼越近了。现在这个村子已经是被逼到了炮弹射程范围之内。等不及上头的撤退命令下达,师部机关和医院就不得不立即撤退,估计天亮就全部撤退完。
“你跟着第一梯队走。马上有辆敞篷马车要撤离,我已经让他们等你。再见吧,我送你去上车。”
他们飞快地向村头跑去,医疗队正在那里装车。子弹在街上嗖嗖地乱飞,他们只能借助房屋墙角的掩护,一路猫着腰,飞跑过一栋栋房屋。在田野里几条岔路交汇的地方,可以看到炮弹炸开的火光,像一把把撑开的伞一样。
“那你怎么办?”戈尔东边跑边问道。
“我随后就来。我还得回去一趟,取点东西。和第二梯队一起走。”
他们在村口道了别。车队出发了,几辆大车和一辆敞篷车,一辆接着一辆,逐渐排成一列。尤拉朝着渐渐远去的朋友挥着手,旁边一座已经烧着的木棚子的火光映出了他们的身影。
尤拉一路上尽量靠着房檐墙角掩护自己,飞快地往回跑。可就在离他住处只有两栋房屋距离的地方,他突然被一股炸弹爆炸的气浪掀倒在地,受了伤。他重重地跌倒在马路中间,身上流了血,接着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