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送给安娜·伊万诺夫娜一个老式的衣柜。这个柜子是他偶然碰见才买到的,是黑檀木做的,非常大,要是想整个搬动的话,无论哪个门都进不去。这还是把它拆成了几块,才搬进来的。接下来考虑的就是该把它摆在什么地方。楼下客厅虽然最宽敞,可柜子摆在客厅也不方便呀;楼上又太挤,摆不下。最后只好把主人卧室楼梯口那儿的东西搬开,把箱子放到那儿。
打扫院子的仆人马克尔负责把这个衣柜重新组装起来,他还把女儿马林娜也带来了,小家伙今年才六岁。有人给了马林娜一根麦芽棒棒糖,她鼻子哼哧哼哧地舔着手里的棒棒糖,还不忘舔舔她那沾满口水的小手指头,皱着眉头,在一旁似乎很认真地看父亲干活。
有一阵儿那活还干得挺顺利的。就在安娜·伊万诺夫娜眼前,那柜子渐渐的被装起来。只剩下装柜顶了,她忽然心血来潮,想帮一下马克尔。她踩到离地很高的柜底上,还没站稳,身子一晃,碰到了只是用槽钉稍微固定上的一块侧板。马克尔刚刚捆住用来暂时固定柜壁的绳扣散开了。柜板轰隆一声全部倒下,安娜·伊万诺夫娜也仰面朝天摔了下来,摔疼了身子。
“哎呀,太太,”马克尔边说着,边朝她奔过去,“您这又是何苦呢,太太您太热心了。没伤着骨头吧?您快摸摸。伤到皮肉倒没啥关系,再长出来就好了,只要没伤到骨头就好,俗话说,这女人的皮肉呀就是图个好看。你别在这儿添乱,哭啥呀哭,麻烦的东西!”他骂起哭嚎的马林娜。“把鼻涕擦干净,找你妈去。唉,太太,难道您担心没有您的帮忙我就装不好这个柜子吗?您肯定想的是,我只不过是个扫院子的吧?其实,不怕跟您说,我们天生就是干木工活儿的,也干过好多木工活儿。您还别不信,就是这些家具,什么柜子啦、食品橱啦,经过我们的手就变的光洁漂亮,还有什么红木的、胡桃木的,我们都做过。早先还有人给我说过好几门亲,都是些有钱人家体面的姑娘,请您原谅我这么说,就因为我爱喝两口酒,而且一喝就爱喝那劲儿大的,所以都是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走了。”
马克尔顺手拉过一把椅子,把安娜·伊万诺夫娜扶过去坐了下来。安娜·伊万诺夫娜哼哼唧唧地揉着摔疼的地方,马克尔只好重新开始组装被她碰倒散架的衣柜,上好柜子顶盖之后,他说:“行啦,现在就差装上柜门了,您就是送去展览都行。”
安娜·伊万诺夫娜不喜欢这衣柜,觉得无论是从它那样式和大小看上去都很像灵柜台或者皇陵,这会使她产生一种迷信的恐惧。她管这衣柜叫“阿斯科里德陵”,实际上她指的是奥列格的坐骑,也就是那种会给它的主人带来死亡的不祥之物。安娜·伊万诺夫娜也算是“博览群书”的人,不过都是杂乱无章地随便看看,在这里她大概是把两个有点关联的概念给搞混了。
自从跌了一跤之后,安娜·伊万诺夫娜肺病的征兆开始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