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沙那几天非常痛苦。心爱的拉拉重病的时候,他却没有办法守在爱人的跟前。他会怎么想呢?拉拉要杀的那个人,按帕沙理解来看,对她而言应该是漠不关心,无所谓的一个人,可是后来她又是在她原本想杀死的那个人的庇护之下,再加上这一切就发生在圣诞夜他们在烛光下的那次特殊的谈话之后!要不是这个人,拉拉现在早就被拘捕审判了,是他让她免于责罚。也是得益于他,拉拉才能继续完成进修班的学业,而且毫发无损,平平安安。帕沙内心非常痛苦,对这一切又感到困惑不解。
拉拉的身子稍稍好些的时候,曾经把帕沙叫到跟前,对他说:
“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你对我还不够了解,以后我会找时间把这一切通通都告诉你。我现在说话很困难,你也看到了,眼泪让我喘不过气来。你还是放手吧,把我忘掉,我配不上你。”
然后又是一幕比一幕更让人怜惜的凄凉的场景。那个时候拉拉还住在阿尔巴特街上沃伊特科夫斯卡娅那里,每次只要沃伊特科夫斯卡娅一看到满面泪痕的帕沙,立马就转身从走廊回到自己房间,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笑到肚子都疼了,嘴里还一个劲地说:“哎呀,真是受不了,受不了了。这还真是的……哈哈哈,真是个英雄。哈哈哈……”
为了让帕沙从这段纠结的感情中解脱出来,让他不再忍受这痛苦的折磨,拉拉决定和帕沙分手。她告诉帕沙,她并不爱他,可当她说这话的时候,却又哭得那么伤心,让人没法相信。帕沙猜想她可能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信,甚至还想过要诅咒她憎恨她,可是帕沙还是不能控制自己,依然疯狂地爱着她,对她的每一个想法、对她喝水用的茶杯和她睡觉的枕头都感到嫉妒。为了不至于两人都忍受着痛苦,几乎快被逼疯了,他们必须立即采取有效行动。他俩决定不再等到考试之后,马上就准备结婚。婚礼原本是定在复活节后的第一周举行的,但因为拉拉的原因,婚期又往后延了。
直到拉拉和帕沙都已经知道他俩在三一节(五旬节后的那个周日。五旬节,是基督教节日,为纪念耶稣复活后差遣圣灵降临而举行的庆祝节日)后的那天就能够顺利毕业,于是他们在圣灵降临节(基督教节日,也称五旬节。据《圣经》说,耶稣在复活后第50天差遣“圣灵”降临;门徒领受圣灵,开始布道。据此,教会规定每年复活节后第50天为“圣灵降临节”)的时候举行了婚礼。婚事是拉拉同班同学杜霞·切普尔柯的妈妈,一个叫柳德米拉·卡皮托诺夫娜·切普尔柯的女人替他们操办的。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身材丰满,胸部骄傲地挺着,嗓音有些低沉,但很会唱歌,对什么事都爱关心,不管是真实的事也好,还是有点玄乎的道听途说,只要她一听到,就会加油添醋地到处宣传。
城里天气很热,让人都不敢出门。马上就要把拉拉送上“婚礼的圣坛”了,柳德米拉·卡皮托诺夫娜在为拉拉做临行前的打扮,嘴里还用茨冈歌星潘宁娜那样低沉的声音小声地哼着曲子。游艺园的场地上新铺上了几处沙土,和教堂的金色圆顶相映成章,看上去黄灿灿的。院子边儿上的白禅树,还是在三一节前夕才修剪过的,树叶上蒙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像是被烧焦了一样,叶子打着卷儿,无精打采地搭垂在墙头。天气热得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刺眼的阳光让人有些眩晕。在场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打扮了一番,穿上鲜艳的衣服,还烫起了头发,而年轻的小伙子们也都像过节一样,穿上了笔挺的西服,头发梳得光光的、油亮油亮的,那场面看上去好像有好多对儿新人一起举行婚礼一样。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很激动,也都觉得非常热。
拉果金娜是拉拉另一个女友的母亲,也来参加她的婚礼。当拉拉踏上通往圣坛的红地毯的时候,她往拉拉脚下撒了一把银币,祈求未来拉拉能够丰衣足食,生活富裕。同样,柳德米拉·卡皮托诺夫娜嘱咐拉拉,在戴上婚礼冠的时候,一定不能用露出皮肤的手臂伸出来画十字,而应该用薄罗纱或者是蕾丝花边稍加遮掩。接着又告诉拉拉,要把手里的蜡烛举得高高的,这样以后在家里才能有地位,成为一家之主。可为了帕沙,拉拉宁愿牺牲自己的将来,她尽可能地把手里的蜡烛放低一点,再低一点,不过好像不大起作用,不管她怎么努力,她手里的蜡烛都要比帕沙的高那么一点。
婚礼结束后,大家从教堂里直接回到了那间画室举行酒宴。那里已经被安季波夫一家人重新装饰了一番。客人们不断地起哄:“这酒真苦啊,我们喝不下。”而另一边的人也大声应和着:“来点甜的呗。”就这样,这对新人在众人的欢呼中,有些害羞地相互亲吻。柳德米拉·卡皮托诺夫娜专门为他们唱起了喜歌《葡萄》,副歌部分的那句“上帝赐给你们爱情和忠告”还特意唱了两遍,接着还唱了一首《松开你的发辫,散开你那淡褐色的秀发》。
房间里就剩下拉拉和帕沙两人了,客人们都离开了,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帕沙感到有些手足无措。院子里正对着拉拉窗户的柱子上亮着一盏路灯,无论她怎么拉窗帘,总有那么一丝光线顽强地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这让帕沙觉得有些不安,那感觉就像有个人在暗处偷偷盯着他们一样。帕沙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发现自己此时关注院子里的那盏路灯,要多过关注自己和拉拉,甚至还要多过关注他对拉拉的爱。
这个不久前还被大学同学们戏称为“斯捷潘妮达”和“红颜女郎”的安季波夫,就在这个堪称永恒之夜的晚上,既到达了幸福的巅峰,也掉入了绝望的谷底。他内心充斥着种种猜疑和拉拉的坦白承认交替进行着。他不停地提着问题,而拉拉的一一坦白地回答,让他觉得万分悲凉,他的心仿佛已经掉入了万丈深渊。他的想象力已经变得伤痕累累,已经跟不上拉拉所坦白的新情况了。
他们从那天晚上一直谈到了第二天早上。在安季波夫的一生当中,恐怕不会再有比这一夜的变化更惊人、更突然的了。清早起来,他就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甚至奇怪为什么人们还像以前一样称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