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对这个上铺位极不满意,在上边躺得很不舒服,而且碍着低矮的车顶又直不起身子。每逢列车临近一个车站时,她都会往外看一看,想着是不是这个地方可以换点什么东西。
这一次也不例外,减速的列车把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来这是一个大站,停靠的时间应该不会短。她立马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理了理头发,随即从装东西的口袋里面翻出了一条绣着几只公鸡、几个年轻小伙子以及一些弧形线条、车轮的大毛巾。
这时,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也醒了,他赶紧从铺位上跳了下来,然后扶着妻子下来。
透过打开的车门,尤里看到外面的树木上压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枝干都被压弯了,好似捧着面包在迎接列车的到来。车还没停稳,那些水兵们就跳下了车,奔向车站拐角的后面,那是一个秘密出售违禁食品的地方。
看着那些身着黑色制服、无檐帽、喇叭裤飞速冲过来的水兵,周围的行人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在这个车站拐角后面,来自附近村子的农妇们带来了黄瓜、奶酪渣、煮熟的牛肉和黑麦奶渣饼。为了保持住这些食物的热气和香味,她们都用缝好的棉套盖住。水兵们一边选着自己喜爱的食物,一边和那些村妇们开着玩笑,逗得她们脸都像罂粟花一样通红。其实她们也很害怕同水兵做这等交易,因为各种反投机倒把和禁止自由买卖的行动队大部分是由水兵组成的。
很快,其余的乘客也在列车停稳之后接踵而至。人群开始混杂,村妇们的生意马上兴旺起来。
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故意把那条大围巾搭在肩上,还装作要用雪搽脸的样子,在这些村妇中不停地走来走去。
这时,人堆里不断有人朝她喊着:“嗨,那个从城里来的太太,你想用毛巾和我换点什么吗?”
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和丈夫往前走着。
一个围着黑底红花头巾的女人直勾勾地看着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肩上那条毛巾,她快速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走到安东宁娜跟前,掀开自己准备要买的东西上遮住的布,悄声说:“你们肯定没有见过这个吧?我看你俩都快流口水了,别犹豫了,用你的毛巾和我换这半只兔子吧。”
此时的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听清楚村妇说的最后一句话,隐约觉得她好像在说自己的毛巾。
村妇补充道:“难道你以为这是狗肉么?这可是我男人亲手猎到的兔子。你还看什么?用毛巾和我换这半只兔子吧。”她拎着那半只从头到尾用油煎过的兔子在安东宁娜面前晃着。
最后两人达成一致,交换成功了,可心里都认为对方吃了亏,自己占了大便宜。安东宁娜·亚历山大罗夫娜感到非常羞愧,觉得自己不应该愚弄这个可怜的村妇。那村妇却是极其满意,赶紧离开了交易的地方,招呼上同样刚做完生意的女邻居,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突然人群里起了骚动,一个老太婆叫嚷着:“你是想往哪里走啊,先生,你买了我的东西,可是还没给钱呢。站住,你给我站住!哨兵!这里有强盗啊!快来把他抓住!”
“怎么回事?”
“那个边走边笑、没有胡子的先生买了我的东西没有付钱。”
“就是那个胳膊肘破了的、袖口打了补丁的男人?”
“可不就是他嘛,大老爷们,有人抢东西了!”
“出什么事了?”
“那个男人吃了老太婆的馅饼和牛奶,吃完不给钱就走了。你看这个老太婆哭得多伤心,真可怜啊!”
“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应该把他抓起来才是。”
“你们还想抓他?没看见他身上都缠满了绷带,可不是好惹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