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莫希干人 第八章 敌人冲进岩洞

紧张激烈的战斗一变而成为眼前的一片寂静,这种突兀而几乎神奇的变化,在海沃德激动得难以平静的想象中,简直是一场噩梦。刚才目睹的那些形象和情景历历在目,可是他很难使自己相信,这一切全是真情实事。那几个仗着急流的帮助潜水而去的人,命运如何,迄今仍不得而知。开始,他专心致志地倾听着,看看是否有什么信号或惊叫声,可以表明他们这一冒险行动的吉凶祸福。但是,他的这种努力毫无结果,因为自从恩卡斯走了之后,他再也没有得到那几个冒险者的丝毫信息,因而使得他对他们的命运一无所知。就在这时,山洞外面突然又响起了一片狂叫声。

“我们完啦!”艾丽斯惊叫了起来,一头扑进科拉的怀中。

“还没有!还没有!”激动不安但并不畏惧的海沃德回答说,“声音来自小岛的中部,一定是他们见到了那几个死去的同伴才叫喊的。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还有希望。”

虽然逃走的希望不大,几乎可说是毫无希望,但海沃德的话还是起了一定作用,使得两姐妹振作起精神,静待着事态的最后变化。紧接着又是一阵狂呼乱叫,只听得叫声响彻了全岛,从高处到低洼,一直传到了山洞顶上,光秃秃的岩石附近。在一声胜利的狂呼之后,跟着到处都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声嚎叫,这样的嚎叫,只有人能发出,也只有人在最野蛮残忍的状态下,才能发出。

叫声迅速地朝四面八方散了开去,有的在河边呼唤同伴,有的从山顶大声回答。在离两个山洞间的夹弄很近的地方,也响起了叫喊声,它和幽谷深处传出的那更为粗嗄的叫声混在了一起。总之,这种野蛮的嚎叫,如此迅速地传遍这片光秃的岩山,使这几个焦虑不安地听着的人不难想象,事实上这叫声不仅在上面和前后左右,而且在下方也能听见。

就在这种乱糟糟的叫嚣声中,突然在离隐蔽着的洞口几码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阵欢呼。这一来,使得海沃德放弃了一切希望,他相信,他们藏身的地方一定给敌人发现了。但是这种念头很快就又消失,因为他听到欢呼声都集中在靠近鹰眼被迫扔掉来复枪的地方。现在,他已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不仅是个别单词,就连句子也能分清,在印第安人的土话中,还夹杂着一些加拿大的方言。突然,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喊叫着:“长枪!长枪!”使得对面的林子里也响起了回声。海沃德记得很清楚,这是敌人用来称呼英国人方面的一个著名的猎人和侦察员的名字。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明白,原来这人就是他那位离开不久的同伴。

“长枪!长枪!”的喊声接二连三,直到这伙人似乎全都齐集到这件看来足以证明它的可怕的主人已经死去的战利品旁边。经过一番吵吵嚷嚷的议论,和不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后,他们便又高喊着这个敌人的绰号,分散开去了。海沃德从他们的腔调里可以断定,他们一定是希望在这岛上的什么沟壑岩缝里,找到这个敌人的尸体。

“现在,”海沃德低声向哆嗦着的姐妹俩说,“现在是吉凶难料的关键时刻!要是我们这个藏身的地方能逃过他们的搜查,我们仍然是安全的。根据这伙敌人的情况来判断,不管怎样,我们的几位朋友已经逃出去,是肯定无疑的了。因此,在短短的两小时内,韦布将军的救兵就可望到达。”

几分钟过去了,外面静得可怕。海沃德心里明白,眼下那伙土人正在更加警觉,更有秩序地进行搜查。他不止一次地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那踩在樟树枝上使败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使树枝折断的劈啪声。最后,那堆树枝动了一下,毯子的一角也跟着掉了下来,一丝微弱的光线射进了岩洞的深处。科拉惊恐地将艾丽斯抱在怀里,海沃德也急忙跳起身来。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喊叫,听起来像是发自外面那个岩洞的深处,这说明敌人终于进了隔壁那个山洞了。不一会,那边的声音变得更多更响,显然,他们的全部人马都已齐集在那秘密的山洞里,以及在它的近旁了。

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背向着他站着一个黝黑而魁梧的印第安人,他那低沉的命令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指挥自己那些同伙的行动。在他的前面,海沃德可以看到对面那个洞窟,里面挤满了土人,他们正在东翻西找地搜劫侦察员那点可怜巴巴的家什。大卫伤口滴落的血染红了樟树叶,可是印第安人知道得很清楚,现在还不到叶红的季节。发现了表明他们战果的这一标志,大家又发出一阵狂叫,就像一群重又找到失去的猎物踪迹的猎犬。在这一胜利的欢呼之后,他们就动手拉掉洞中那张发出香味的睡榻,把香樟树枝拖到夹弄里,扔得满地都是,仿佛生怕里面还藏有他们一直痛恨和惧怕的那个人似的。一个面目狰狞的战士抱着一大堆树枝来到头领的面前,他得意洋洋地指点着上面深红的血迹,用印第安语兴高采烈地大声叫嚷着,由于其中几次重复了“长枪!”这名字,海沃德才懂得了他欢叫的意思。印第安战士停止叫嚷后,顺手就把手中的树枝扔到了海沃德垛起的那堆樟树枝上,这一来就挡住了海沃德的视线。其他人见了也都学他的样,纷纷把从侦察员洞里拖出的树枝扔到上面,结果是无意中反倒增加了他们正在搜寻的人的安全。固然,这堆防御物并不坚固,但它的主要优点也正在这里,因为在匆忙混乱之中,那些土人谁也没有想到要把自己一伙人偶然堆积起来的树枝再扒开看看。

由于外部的压力增加,毛毯绷紧,树枝被本身的重量压得嵌进了石缝,形成了一道结实的障壁,海沃德才松了一口气。于是,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怀着更为轻快的心情,走回到山洞的中央,回到他原来待的地方。从这里,他可以看到这个山洞靠河的另一个出口。就在他刚才离开洞口时,那班印第安人仿佛受到同一种力量的推动,改变了目标,全都一窝蜂似的离开了洞窟,只听得他们重又朝刚才来的这座小岛的高处奔去。不一会传来了他们的哀号,说明他们又集合在那几个死了的同伴跟前。

直到这时,海沃德才敢看一看他的同伴们的脸,因为他想到,在刚才最危险的关头,他自己那副焦急的面容,可能已经使那受不起惊吓的姐妹俩更加恐惧。

“他们走啦,科拉!”他低声说,“艾丽斯,他们已经回到他们来的地方去了,我们得救啦!感谢老天爷,全靠他把我们从这样凶恶的敌人魔爪下解救出来。真是太感激啦!”

“这么说我也应该感谢老天爷!”艾丽斯从科拉的怀里站起身来,感激不尽地拜倒在光秃秃的岩山上,大声说,“谢谢老天爷,您使我们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不必再伤心流泪,您救了我非常亲爱的那些人的生命……”

看到这种出自内心感情迸发的举动,海沃德和较为镇静的科拉深受感动。海沃德心里想,年轻的艾丽斯现在的一举一动,最好地说明了她的一片孝心。她的眼睛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双颊上重又焕发出美丽的丰采。她的整个心灵,仿佛都急于想要通过自己富于表情的面貌,来表达出她的感激之情。但是,正当她启动朱唇,要想说出应该说的话时,突然怔住了。脸上的红润变成了一片死白;温柔的双眼呆呆的,似乎充满了恐惧;她原来合十向上举着的双手,忽然松开放平下来,手指痉挛着朝前指着什么。海沃德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回头一看,只见就在那个敞开的洞口,那用做门槛的岩石上方,出现了刁狐狸那张恶毒、凶暴的嘴脸。

在这突然受惊的时刻,海沃德总算还能保持镇静。他从那印第安人脸上茫然的表情判断,知道他的眼睛因习惯于外面的亮光,还没能看清这阴暗的山洞深处的情况。海沃德这时还想退到一处突出的石壁后面,和同伴们一起隐藏起来。可是再一看,那土人的脸上突然掠过恍然大悟的神气,海沃德明白,现在已经太晚了,他们全给发现了。

土人脸上那种凶暴残忍和胜利得意的神色,引起了海沃德难以压制的忿怒。他热血沸腾,不顾一切地举枪朝他开了一枪。枪声使山洞像火山爆发似的轰然作响。但当山风把烟雾吹散之后,刚才还站在那儿的那个背叛的向导,已经不见了。海沃德急忙奔到洞口,只见他那黑黑的身影,悄悄绕着溜过一块突起的岩石,一会儿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听到从岩石内部发出一声爆炸,在印第安人中紧接着出现了一阵可怕的寂静。可是随着刁狐狸一声悠长易懂的呼叫,所有的印第安人听到后,全都出于本能地大声做了呼应,同时喧嚷着重又从山顶冲了下来。当海沃德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他用树枝垛的那道并不牢固的障碍物早已被拆掉,抛得四散。印第安人从两头的洞口同时冲了进来。于是,海沃德和他的同伴都从隐藏的地方给拖了出来,站在露天里,被因胜利而欢呼的休伦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