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 第二十一章 梅尔莱松舞

第二天,巴黎全城都在议论,市政长官先生们为国王和王后举办舞会,而在舞会上,国王和王后两位陛下,要跳国王特别喜爱的梅尔莱松舞。

为了举办这场隆重的舞会,一周以来,市政厅加紧筹备。细木工搭起了看台,以供受邀请的女士们观赏之用。供货商则给各个大厅装了两百支白蜡巨烛,这在当时是闻所未闻的奢华排场。

午夜十二点,听见大声吆喝,以及一阵阵欢呼声:那是国王从卢浮宫出来,穿过挂满彩灯的街道,走向市政厅。

大家都注意到,国王神色忧郁,心事重重。

国王走进休息室之前,吩咐说红衣主教一到,就向他通报。

国王进入市政厅半小时之后,又响起欢呼声,表明王后驾到。市政长官们像刚才迎接国王那样,也由军士引领,去迎接最尊贵的女宾。

王后走进大厅,大家注意到,她也像国王那样神色忧郁,尤其显出一副倦容。

就在王后走进大厅的时候,一个小看台一直拉着的帷幔,忽然拉开了,露出身穿西班牙骑士服的红衣主教那张苍白的面孔。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王后的眼睛,嘴角掠过一丝令人心惊的快意微笑:王后没有戴钻石别针。

王后在大厅停留片刻,接受市政长官的颂扬,回答各位命妇的礼拜。

突然间,国王和红衣主教出现在大厅的一个门口。国王脸色十分苍白,听着红衣主教向他窃窃私语。

国王没有戴面具,短上衣的缎带还没有系紧,他劈开人群,径直走到王后面前,说话都岔了声:

“王后,”他对王后说道,“请问,您为什么没有戴上钻石别针呢?您明明知道戴上会让我高兴!”

王后游目四望,瞧见红衣主教在身后,脸上一副狞笑。

“陛下,”王后回答,说话也岔了声,“只因这里人太庞杂,我担心钻石别针出什么差错。”

“是您错了,王后!这礼物我送给您,就是为了让您佩戴。我对您说,您错了。”

国王气得声音发抖。众人都十分诧异,看着这场面,听着这对话,却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王后说道,“钻石别针在卢浮宫,我可以派人去取来,陛下也就如愿以偿了。”

“办吧,王后,办吧,要尽快办好,因为,再过一小时,舞会就开始了。”

王后施了一礼,表示遵命,然后跟随引路的命妇们去她的休息室。

国王也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红衣主教凑到国王身边,递给他一只小匣。国王打开一看,匣里装有两颗别针钻石。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红衣主教。

“没什么。”红衣主教回答,“只是,假如王后戴上别针钻石,对此我尚存怀疑,陛下倒可以数一数,如果只有十颗钻石,就请问问王后陛下,谁又能从她身边窃走这两颗呢。”

国王瞧着红衣主教,仿佛要问话,但是未待他提出一个问题,全场忽然响起一片喝彩声。如果说国王好似他这王国的第一贵族,那么王后无疑是法兰西的第一美人。

的确,她那身女猎手打扮,对她再适宜不过,只见她头戴一顶饰有蓝羽翎的呢帽,身穿一件用钻石别针扣住的银灰色丝绒斗篷,以及绣满银花的蓝缎子短裙,左肩系着一个缎带大花结,和羽翎及裙子同色,上面别着一排钻石。

国王高兴得身子发颤,而红衣主教则气得浑身发抖。不过,他们二人离王后都比较远,没法数清王后肩上钻石的数目。王后确实佩戴了别针钻石,但究竟是十颗还是十二颗呢?

这时,提琴演奏发出舞会开始的信号。国王朝首席大法官夫人走去,应当邀请她跳舞。王爷殿下则应邀请王后跳舞。大家各就各位,舞会开始了。

国王位于王后的对面,每次打照面时,他的目光总注视那些钻石,但还是数不清数目。红衣主教则冒出一头冷汗。

舞会持续了一小时,共有十六次入场。

舞会在全场一片掌声中结束,每位男士都要把舞伴送回原来的座位。但是国王利用自己的特权,丢下舞伴,急忙走向王后。

“王后,感谢您尊重了我的意愿,”他对王后说道,“不过,我觉得您还缺少两颗,我给您带来了。”

他说着,就递过去红衣主教交给他的那两颗别针钻石。

“怎么,陛下,”王后故作惊讶地说道,“您又给我两颗,那我总共就要有十四颗了吧?”

国王数了数,果然不错,王后肩上有十二颗钻石。

国王叫来红衣主教。

“喂!红衣主教先生,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国王声调严厉地问道。

“这就是说,陛下,”红衣主教回答,“我本想请王后接受这两颗钻石别针,我自己又不敢造次,就采用了这种办法。”

“我对法座应当格外表示谢意,”奥地利安娜说着微微一笑,表明这种费尽心机的殷勤之举骗不过她,“因为您为这两颗钻石所付的费用,抵得上陛下送给我的这十二颗钻石。”

王后说罢,向国王和红衣主教施了一礼,便又返回化妆室卸妆。

王后回到休息室,而达达尼安正准备离开,忽然感到肩膀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年轻女子向他示意随她走。那女子戴着黑丝绒半截面罩,不过,这种小心措施不是防他,而是防范别人。他当即认出是平时的向导,那位敏捷而机灵的博纳希厄太太。

左拐右拐走了一两分钟之后,博纳希厄太太终于打开一扇门,把年轻人带进一个漆黑的小房间。到了屋里,她又示意他不准出声,便打开另一扇隐在壁毯后面的房门,从打开的门缝突然射来一束强光,接着博纳希厄太太人就不见了。

达达尼安一动不动待在原地,心里琢磨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但是不大工夫,一束光亮又射进屋来,同时飘进来暖烘烘而芳香的气息,还传来两三位女士的谈话,那谈吐既恭谨又高雅,多次出现“陛下”的称呼,这一切都明白无误地向他表明,隔壁就是王后的休息室。

年轻人在黑暗中恭候。

达达尼安根本不认识王后,但他很快就听出哪个是王后的声音,首先她有轻微的外国口音,其次她每句话都不容置疑,自然显露绝对权威的意识。达达尼安听见她时而走近,时而远离这扇开着的房门,有两三次,他甚至看见她那阻断亮光的身影。

最后,一只令人赞叹的白皙而曼妙的胳臂,忽然从壁毯里面伸出来:达达尼安明白这是给他的奖赏,于是他双膝跪下,握住这只手,恭恭敬敬地把嘴唇印上去。继而,这只手抽了回去,留下一物在他的手中,他认出是一枚戒指。房门随即关上了,达达尼安重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果然,隔壁房间谈话的声音逐渐减缓,接着人声渐远。最后,达达尼安所待房间的门重又打开,博纳希厄太太疾步走进来。

“您啊,终于来啦!”达达尼安高声说道。

“别出声!”年轻女子说着,就伸手捂住达达尼安的口,“别出声!走吧,您从哪儿来再从哪儿出去。”

“可是,在哪儿,什么时候我能再见到您啊?”达达尼安又高声说道。

“您回到家中,看看一封信就知道了。快走吧,快走吧!”

她说着,就打开临走廊的门,将达达尼安推出房间。

达达尼安像孩子一样顺从,既不抵制,也不提出一点异议,这表明他真的坠入情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