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瓦尔特比平时提早一会儿回到了他们的房子。凯蒂正躺在长椅上,面对着敞开的窗户。天已经快黑下来了。
“要点灯吗?”他问道。
“晚饭的时候他们会把灯提上来的。”
他总是随口说点儿琐碎的事,好像他们是两位老相识似的,从他的举动你永远也看不出他对你会心怀怨懑。他从来也不朝她的眼睛看,也从来不笑一笑,倒是处处不忘礼貌。
“瓦尔特,如果这场瘟疫结束以后我们还活着,你有什么打算?”她问道。
他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看不见他的脸是什么样。
“我还没有想过。”
若在以前,她的脑子里要是跳出什么主意,想也不想就会脱口而出。不过现在她害怕他,没说几句连嘴唇也哆嗦了,心扑通扑通直跳。
“今天下午我去修道院了。”
“我听说了。”
她竭尽全力才说出下面的话来,但嘴唇还是有点不听使唤。
“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真的是想让我死吗?”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上面多费口舌,凯蒂。我觉得讨论我们最好是忘掉的事不会有任何好处。”
“但是你没忘,我也忘不了。刚到这儿我就想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很久了。你想听听我一直想说的话吗?”
“非常乐意。”
“我对你太不好了。我做了对你不忠的事。”
他像木桩一样牢牢地钉在那里。他不做声反倒更加吓人。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那种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一结束就是完了。我认为女人并不能完全理解男人的态度。”她突兀地开了口,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认不出了。“你知道查理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嗯,你是对的,他是个虫豸不如的小人。我当初也是个小人,所以才去跟他交往。我真希望我没去。我不是想求你原谅我。我也不想让你回心转意,让你和以前一样爱我。我只是想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看在我们周围正在成千上万死去的人的分上,看在修道院里那些修女的分上……”
“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他打断了她的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今天我到那儿去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似乎有无尽的意义需要我来体会。那里的情况糟透了,她们做出的牺牲非常感人。我忍不住想——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如果你因为一个愚蠢的女人对你不忠就让自己难受,那就太傻太不值得了。我无足轻重,毫无价值,根本不配来烦扰你。”
他还是默不作声,但是也没有走开,似乎在等着她继续下去。
“韦丁顿先生和嬷嬷告诉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我为你骄傲,瓦尔特。”
“这可不像你。你一直是看不起我的。你开始看得起我了?”
“你不知道我担心你吗?”
他又不说话了。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他终于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那么不快乐。”
她觉得他整个人似乎僵住了,接下来的回答也是冷冰冰的。
“如果你认为我不快乐,那你就错了。我忙得不可开交,恐怕很少有时间想你。”
“我想知道嬷嬷们是否介意我到修道院帮忙。她们现在很缺人手,如果我能帮上什么,那么我将会非常荣幸。”
“那种活儿既不轻松也一点不好玩儿。我怀疑干不了多久你就会腻的。”
“你真的那么看不起我吗,瓦尔特?”
“不。”他犹豫了一下,声调忽然变得非常奇怪,“我看不起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