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钵记 第七章

他已经对她说,他们一星期后要在巴黎等着,当下这段需要耐心的时间,倒是没有太大的压力。他已经给女儿写信了,不是从布莱顿发出的,而是在他们回到丰司后就立刻寄出,他们在那儿只待了四十八小时,又开始他们的旅程。玛吉自罗马发了一封电报回复他这个消息,他在第四天的中午收到,拿给夏洛特看,她当时坐在饭店的庭院里;他们说好了,他会来和她一起待在那儿,直到正午用餐时间。他在丰司写的信——有好几页之长,试图写得一目了然,毫无保留地告知此事,其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一坐下来写就发现,原本以为这件事的重要性使得他好下笔,一会儿之后就知道,这份文件的架构没有那么简单,反倒有些惊讶:会有这种情形,肯定是因为列出的理由都只是隐含在心中的想法,也因此他的信息交代得有点儿草草了事。他们当时谈话所产生的结果,是他和他年轻友人之间的关系起了变化;一样说得通的是她和他的关系,也起了变化。虽然他告诉过她信已经寄去罗马,但是并没有再次对她说。他们之间充满含蓄的气氛,很美好的含蓄,她应该会想要的含蓄——按照实际顺序来说,那是最基本的,等玛吉来给她心安后,她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然而,正因为含蓄气氛的关系,以目前的状况待在巴黎——这里暗示着比起布莱顿更要热闹上百倍——反倒令他与同伴之间产生紧张感,悬宕未定,一种他可能会称之为过渡期的古怪感觉。概括而言,这几种感觉不受控制地出现,挡都挡不住,包含种种需要小心注意以防患未然的情况,加上二十来件令人觉得焦虑、需要提醒的事——一些他可真说不上来的事情;不过这一切只让他们在每个步骤,对现状都采取接纳的态度。他和夏洛特都按兵不动,等着另一个人来介入帮忙,然而因为之前已经有过那么一段,所以他们也只能继续下去,不是别人能够插手把事化小,或是搞得更大些。本来这种事就该多考虑,要大伙儿来共同商议一番——怪就怪在那儿;尚未到布莱顿的海滨之前,他对于可以不用管那些共同商议的事,原本觉得很愉快。他认为原因在于——或者他想用比较平静的方式来解释——巴黎用它独特的方式,发出更深沉的声音与警告;因此,如果你随着它走得够“远”,就会碰上林立的陷阱,它们看起来像全淹没在花海里,要你再往前走下去。奇怪的外观到处都有,虽然仍搞不清楚是什么,但已经开始无误地为它们搭配起来了。于是,他希望与自己搭配的只有绅士的形象,一辈子不管做什么事,都被认为光明磊落;收到玛吉的信,他却发现自己很高兴,这和他平日的表现不太一致。从家里寄给她的那封宣告信,他写的时候,有好多部分是咬着笔杆,苦思不已——他个性不喜张扬,想象她对此急遽变动,是否已做好准备,其实不管哪一点都没关系——令他着急的是信投递得太慢,以及即将抵达的那对夫妻所承诺的,会更快地完成这些改变的阶段。他都已经这把岁数了,仍被当成不满意包退的东西,像在商店买卖似的,实在有点儿不是滋味。要是夏洛特无心接受这件事,玛吉当然也会跟进;而只要玛吉没有轻忽他的真正价值,夏洛特本身也会认同。她令他坐立难安,可怜的女孩,不过她的良知并非苛刻,而是坚毅。

尽管精神上忍耐着,但是看到自己这个考验的条件,同时也甚感快慰;因为对于有问题与疑惑的存在,他可以不必再表示同意。他越是在心里把这件事想了又想,就越是觉得种种的问题与疑惑,真的很不堪。他现在相信,如果夏洛特直接对他说自己没那么喜欢他,可就太好了。这种情况他不会太高兴,但是他相当能体谅,也会懊丧地接受。她是挺喜欢他的——他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好给人非议的;所以他除了为自己感到不安,也为她感到不安。他将电报交给她的时候,她看了他一下,眼神很坚定,而他想象那个表情是略微害羞,也略微害怕,那一刻他再相信不过了——男人嘛,可以这么说——她对他挺满意的。他不发一语——上面的文字足以为他说明,说得更好的是,夏洛特在他走过来时起身离开座位,把那些字低声读出来。“我们今晚就动身,将我们全部的爱、欢乐与相知都带给您。”这几个字就在眼前,她还冀求什么呢?可是,她把那一小张摊开来的信纸还给他的时候,并没有说这样就够了——虽然下一刻他就看见她明显变得苍白,也许她的沉默是因此之故。她极为别致的双眼看着他,而按照他刚才的理论,因为气色改变,眼神愈发显得黑亮。她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样子,一切都顺着他,表现得很坦诚也愿意与他面对面,对于她受到自己的影响,没有哪里令他觉得不自在,他简直要放纵起来了。一见到她受情绪影响而沉默无语时,他就知道自己深受感动;虽然她嘴里几乎没说,但是心里肯定一直盼望着,这美好事情的到来。他们站了一分钟之久,他解读着此动作的象征意义,没错,她当然是挺喜欢他的——喜欢到足以令他高兴得脸都红了,尽管他老是说自己一把年纪了。他因为高兴而先开口说话。“你有没有开始觉得有点儿满意了?”

她仍得想一想,喔,再想一下就好。“您知道,我们在催他们。干吗这么急呢?”

“因为他们想向我们道贺呀。他们想要看到我们幸福快乐。”亚当·魏维尔说。

她又在猜了——他认为这一次的动作,也同样是毫无掩饰。“只有那样吗?”

“你认为太过头了?”

她继续想着,没有逃避的表情。“他们大可晚一个星期再出发不迟。”

“唔,怎么了?我们的情形不值得他们小小牺牲一下吗?只要你喜欢,我们就和他们一起回罗马。”

他指出了如果凑巧,他们可以一块儿行动,这句话却使她顿住了——他以前也见过她顿住的样子,有些让人难以捉摸。“值得哦,小小的牺牲,为了谁呀?为了我们,当然啦——没错,”她说,“我们想见到他们——我们自有道理。其实,”她隐隐微笑着,“是您喜欢吧。”

“你也喜欢呀,亲爱的。”他壮起胆子,说得坚定。

“是呀——我也是,”她没有辩解,很快就承认了,“然而,对我们而言,是有些事得靠他们来才行。”

“当然!不过,对他们而言,难道此行是白走一遭吗?”

“他们自一开始就不希望中途坏了我们的好事,看起来是如此——还能有什么?我能想象他们赶过来阻止我们。不过我们是很热衷于此事的,几乎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么急的情况下,说实话,”她继续补充说,“真的让我挺困惑的。您可能会认为我很不含蓄又多疑,但王子一定不想要这么快回来。他想走得远远的。”

魏维尔先生考虑了一下。“咦,他不是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是呀,远离的程度,刚好足以令他知道有多么喜欢。再说,”夏洛特说,“他对于我们俩的事,可能没办法像您对玛吉所说的,看法这么乐观。您竟然给他太太找了个活泼的继母,这对他可一点儿都不对劲。”

亚当·魏维尔听到这儿表情严肃起来。“不管他太太从我们这儿接受了什么,他恐怕也只得接受;而且,正因为她接受了——如果他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所以他也要接受。那对他而言,”他郑重地说,“只好将就了。”

他的语气使她看了一下他的脸之后,“给我,”她突然说,“再看一次。”并从他那儿将那张折好的纸片拿过来,她本来已经还他了,他拿在手上。“这整件事,”她看完后问,“可能只不过是他们在拖时间的一种方式罢了?”

他又站在那儿瞪着双眼,不过下一分钟,他肩膀往上抖了一下,口袋重重地往下一沉,她已经不止一次发现,每次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如此;他突然间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慢慢走开。他神情略显沮丧,环顾四周,穿过了饭店的庭院;庭院上方封着玻璃拱顶,以阻挡大的声响,也避开粗鲁的目光与炎热;四周金碧辉煌,垂挂着帘子,几乎全部铺着地毯,盆子里种着外国的树,椅子上坐着外国的女士,周遭的外国口音与人影悬浮着,好像把翅膀收了起来,或是正微弱地拍动着;这里是巴黎最高级、最重要的地方,包罗万象,类似于大型的建筑物,某些牙科、内科或外科的等候室,场面是焦虑夹杂着欲望,为了群聚的野蛮人所设立的准备室,以便为其截肢,或拔掉他们身上的赘瘤,或是除之而后快的野蛮习性。他走到大门口上下车的地方,重新找回他平日的乐观,连现场的空气闻起来,都更证实他的感觉,然后他面带微笑又回到夏洛特那儿。“一个像阿梅里戈一样如此深爱着妻子的男人,自然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他太太所感觉的,相信她所相信的,想要她想要的,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换句话说,没什么能阻碍他这么做吧。”

这段话的表达有了效果——她立即认同这种可能性,那是很自然的。“对我而言,爱得深切的人,没有……没有任何事是不可思议的。”

“呃,难道阿梅里戈不是爱得深切的人吗?”

她犹豫了一下,但也只像在找个对的字眼,表达她所认为的程度大小——不过,她还是采用魏维尔先生的话。“很深切。”

“我就说嘛!”

她又微笑了,然而——离她要的尚差一步。“缺的还不只有那些。”

“还有什么呢?”

“哎,他太太一定会使他真的以为,她是真心相信的。”说到这里,夏洛特的推论愈发清楚,“这种情况他所相信的事实,是建立在她所相信的事实上面。举例来说,恐怕王子现在,”她继续说,“很满意地认为,玛吉可能是以您的感觉为主,不管您做什么都一样。他恐怕也记得,他根本不曾见她做过其他的事。”

“呃,”亚当·魏维尔说,“那样的情形下会出现什么警讯呢?要是他观察到她有这种行事的倾向,那会有什么灾难发生呢?”

“就这一个呀!”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她站得更直,姿态也更清楚,那是以前没有过的。

“我们这个小问题吗?”其实,此刻她的外观令他觉得很奇妙,所以他回答起来,语气也挺温和的。“我们再等等看,那称不称得上灾难,不是更好吗?”

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是等着——虽然一点儿都不像他说的那么久。最后她毕竟说话了,语气也颇为温和。“亲爱的朋友,您在等什么呢?”这个等待回答的问题在他们俩之间徘徊不去,他们互看了一眼,似乎都想从对方的表情看出有否摆明了挖苦的意思。魏维尔先生的脸很快就出现这个表情,仿佛是有点儿害羞表现得这么清楚——也仿佛是终于在压力之下,将她一直压抑的事给提了出来——她飞快地说了一个单纯的理由。“您自己没留意,但是我不得不注意到,尽管您以为如此——我们以为如此,如果您喜欢这种说法——不过,玛吉拍的电报里只向您表达她的喜悦。她一点都没将她满满的喜悦对我说呢。”

此话说得有理——凝视了一会儿之后,他予以解释。但是一如往常,他很冷静——更别说他亲切的幽默感了。“哎呀,你抱怨的事正是最棒的证据啊!她已经对待我们俩好似一体了。”

那女孩儿现在可明白了,尽管话语很清晰也符合逻辑,但是他说话的样子其中意蕴……她面对着他,尽全力讨他欢心,接下来的话正是如此,表达得很简洁也很确定。“我是喜欢您,您知道的。”

唔,这句话激起了他的幽默感,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我懂你是怎么回事了。除非收到王子的信,否则你心里不会平静的。我想,”这个幸福的男士又补了一句,“我要偷偷拍封电报给他,附上回邮,说你想要他也给你写几个字。”

这句话更是使她微笑起来。“还付了回邮,您的意思是帮他付的——还是帮我付的呢?”

“呵,我很乐意帮你付任何东西——想要几个字都行。”他继续说话,让气氛热乎着,“也不会要求看你的信息。”

她很明显懂他的意思。“您会要求看王子的信息吗?”

“一点儿都不会。那个你也可以自己留着。”

他说着,仿佛所传达的暗示就真是个问题似的,而她好像也认为——几乎是因为不想再瞎胡闹下去——这个玩笑开得够大了。“无所谓。除非他说的是自己的动向……他哪会想到这样的事呢?”她问。

“我的确认为,”魏维尔先生表示同意,“当然是想不到。他并不知道你想得光怪陆离的。”

她只是想着——不过,她表示赞同。“没有——他尚未发现。可能有一天会吧,不过还没有;我愿意现在让他狐疑一下,对他有好处的。”说完这句话,本来在她看来已经令情况明朗了,要不是她因为太焦躁,一下子又故态复萌。“然而,玛吉知道我是会想得光怪陆离的。她可就没那个好处了。”

“嗯,”亚当·魏维尔最后说话了,口气有点儿疲倦,“我想我有种感觉,你会从她那儿听到的。”经过一再提醒,他平心而论,自己女儿漏了这件事是挺令人讶异的。玛吉一辈子犯的错,加起来没超过三分钟。

“喔,不是我认为自己有权如此要求,”夏洛特下一秒钟赶紧说明,有点儿奇怪——这个说法使他不得耽搁,立刻接着说。

“很好啊——我自己也喜欢。”

话说到这里,仿佛感动于他习惯性地、大都迎合自己的意见——多多少少违反他自己的本意——于是她也同等温和地展现出不坚持己见。“我只说稍欠周到而已——玛吉每件事都很周到。我不是说应该啦,”她顺着话说,“不过,像您说的,我们仍可期待呢,它会有点儿意味的,一定会很美好。”

“吃早餐吧。”魏维尔看了看表,“我们回来后它就会在这儿了。”

“要是没有,”夏洛特一面微笑着,一面找着羽毛披肩,那是她从房间下来的时候褪下的,“要是没有的话,那也不过是个小小失误罢了。”

她从椅子站起来迎向他,他看到她的披肩就在椅子的扶手上;他拿住它之后举高,用它迷人的轻柔触感来回在他脸上擦了擦——它可是巴黎的神奇产品,他在前一天,二话不说买下的——递给她之前,他握了有一分钟之久。“你可以答应我,心情平静了吗?”

她心里思考着,眼睛看着他令人赞叹的礼物。“我答应您。”

“永远吗?”

“永远。”

“要记住,”他继续说,以便使他的要求显得有理,“要记住,发电报给你的时候,想当然的,她会说得比她先生多,甚至比她写给我的时候更多。”

只有个词儿夏洛特听到了之后稍有意见。“想当然的?”

“哎,你知道的,我们结婚会把他跟你——或是说把你跟她——的关系变成新的状态,而他和我的关系却不变。所以喽,他能对你说的就更多了。”

“说我成了他的继岳母——不然,我应该成为什么呢?”她对这个问题想得有些出神,“是呀,一位绅士对一位小姐谈谈那回事,真是容易啊。”

“唔,阿梅里戈老是有办法依照情况,变得很好玩或是很严肃,随你高兴;不管他给你的信息是哪一样,他都会做得很彻底。”那女孩温柔地看着他,却没有接着话说,她的表情很深沉、很怪异,也有点儿责难,看得他有点儿于心不忍,为了隐隐的不安感觉,他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不认为他挺迷人的吗?”

“呵,迷人啊,”夏洛特·斯坦特说,“就算他不迷人,我也不在意。”

“我一样不在意!”她朋友应和地回答。

“唉,您不在意。您不必在意。我是说,您不必像我一样在意才行。焦虑不安地在意,完全是自己想太多又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是再蠢不过了。如果我是您的话,”她继续说,“如果我这辈子能有您一丁点儿的快乐、权利与平静,那我会一把丢开顾虑。我不知道,”她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只要和我命运无关的——能让我担心。”

“我很了解你的意思……不过,这不正是得看你所说的,”魏维尔先生问,“一个人的命运而定吗?我说的正是我自己的命运。你使我一切都变得对劲了之后,我就会好得不得了。一个人只有在对劲的时候,才会真的拥有你说的那些东西。要使一个人对劲,”他解释着,“不是靠他们:我想要的是某些其他的东西,来使得他们都对劲了。如果答应了我的要求,你就会看到。”

她拿了披肩甩过去盖住肩膀,依然拖拖拉拉的,眼睛忙着其他事情,不再看他;这时候的庭院,因为是午餐时间,所以人潮散去,只剩下他们,就算想要提高音量,他们也大可畅所欲言。她已经准备好中断他们的谈话,不过,她看到有个年轻人走着,身上穿着制服,一眼就知道是邮电公司人员;他从街上过来,越走越近,走到饭店服务处的小柜台,从挂在他肩上的邮包里拿出一封信件。女门房在门口碰到他,也隔着庭院见到夏洛特注意他的表情,所以她很快地就往我们的朋友走来,头上的帽子饰带飞舞着,摆明了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脸上展开的微笑像她穿的白色宽大围裙一般。她将一封电报高高举起,很是殷勤地打招呼,递送了过来。“夫人,这次是您的信!”[115]说完她就活泼地离开,留下夏洛特和信件。夏洛特拿着信,没有一开始就打开。她的双眼回到她同伴身上,而他立刻得意扬扬地招呼起它来了。“啊,你可到啦!”

她打开信封,好像看着之前他给她的那封信一样,静静地看了一分钟之久,面无表情端详它的内容。他盯着她看没有发问,最后她抬起眼睛往上看。“我会答应,”她只是简单说,“您所要求的。”

她脸上的表情挺奇怪的——不过,当一个女人全心交出自己的时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深情地将它看进心里,静默中有他的感激——他们俩待了好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他们的默契已无须多言——他已经感觉到,她使他一切都到位,都对了。但是他觉得,事实上玛吉也使她如此;一如往常,如果没有玛吉,他又将有何所依呢?她使他们结合,好像用了根银色弹簧,咔嗒一声将他们拴在一起。因此,他当下眼中满是这个景象,而夏洛特面对着他,脸上表情更怪了,因为她隐约地领受着他的感激。处于此情况中他微笑了。“我的孩子为我做了什么啊……”

他一样处于此情况中,也就是隐约地,看到而不是听到了夏洛特的回答。她将信纸摊得开开的,但眼睛完全是看着他。“信不是玛吉写的。是王子。”

“我说嘛!”他的话欢快地响着,“这样再好不过了。”

“这就够了。”

“谢谢你这么想!”他又补了一句,“对我们的问题,这就够了,不过对于我们要吃的早餐还不够——够吗?我们吃饭吧[116]。”

虽然他这么说,她依旧站着不动,信纸仍摊在他们俩面前。“您不想看看吗?”

他想了一下。“只要信令你满意,就不用了。我不用看。”

但她还是再给了他一次机会,为了良心好过吧。“您要的话可以看呀。”

他又踌躇了一下,不过,并非好奇,而是不想唐突。“内容很好玩吧。”

最后,她又再次将目光落于其上,抿了抿嘴唇。“不——我会说它挺严肃的。”

“哎呀,那我不想看了。”

“非常严肃。”夏洛特·斯坦特说。

“嘿,我是怎么对你说他来着?”他问,语气挺欢欣的样子,如同他们一开始谈话的时候。这个问题回答了一切,听到这儿,女孩揉起信纸,一把塞进她外套的口袋里,然后挽起他的手臂。